布尔加科夫的讽刺艺术在《不祥的蛋》中的体现
摘要:布尔加科夫是伟大的俄罗斯小说家和戏剧家。《不祥的蛋》不仅体现了作家独特的思想,而且显露了其与众不同的讽刺风格。本文试从情节、人物形象和叙事三个层面入手研究其讽刺艺术。
关键词:讽刺;情节;人物形象;叙事
中图分类号:J83 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2—2589(2010)14—0164—02
米哈伊尔·阿法纳西耶维奇·布尔加科夫(1891—1940)是20世纪俄罗斯文坛风格独特的小说家和剧作家。他继承并发扬了以果戈理和谢德林为代表的俄罗斯讽刺艺术的优良传统,并以独特的艺术视角和审美思想形成了与众不同的讽刺艺术世界。在《不祥的蛋》(1925)中作家的讽刺才能已趋成熟,这在小说情节、人物形象和叙事等层面均有体现。
一、情节上的讽刺
布尔加科夫对作品中的每一个情节都做了精心安排,在这个紧凑的艺术世界中,每一个细节都很重要。他擅于运用讽刺性模拟(travesty,пародия)在小说中构造超乎寻常的情节以揭露生活中的现实问题。讽刺性模拟,又称“滑稽模仿,主要指以讽刺、讥笑和幽默为手段,故意模仿某种人物举止或某种风格、流派、文体的作品。由于形式与内容的不协调而使人发笑。”(唐逸红,2007:54) “滑稽模仿,以惟妙惟肖的模仿手法处理某部作品的庄重题材,使其成为降格的滑稽讽刺作品。”(约翰·邓普,1992:2)我们关注的正是这种降格的滑稽讽刺作品在布尔加科夫小说情节上的体现。
在《不祥的蛋》中,到处充斥着“红色”:红光,莫斯科杂志《红火星》、《红辣椒》、《红色杂志》、《红色探照灯》,报纸《红色晚报》和《红色斗士》,讽刺杂志《红乌鸦》,国营“红光”示范农场,鲜红的满是斑点的蛋,深红色军帽,深红色袖章等等。在阅读过程中,这些“红色”字眼会不时地跳入读者眼帘。作者大量运用这鲜亮的颜色来做修饰语是别有用意的。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苏联执政的是红色政权,而作者对红色政权的怀疑态度表现在文本中,就是对过分依赖科技进步,强制性地将“红光”应用于生产建设,最终导致“死亡之光”这一恶果的嘲讽。这一情节是对红色政权粗暴干涉社会进程而造成的破坏性的讽刺性模拟。有学者研究证明,“红光”也是有原型的:1919年初在基辅流传着这样的说法,说法国人拥有一种神奇的紫光,它可以使布尔什维克失去理智。还说,英国人在巴库养了一大群猴子,并教它们作战规则。这群猴子不可驯服,攻击起布尔什维克来更是无所畏惧,一定能战胜布尔什维克。在《不祥的蛋》中,布尔加科夫将这可怕的紫光创造性地转化成红光,这红光同样给人类带来不小的灾难。只不过布尔加科夫将这群来自国外的猴子换成了来自国外的爬虫蛋,但这群迅速生殖繁衍的凶残爬虫同样给莫斯科造成了巨大威胁(Б.Соколов,2008:13)。显然,作者塑造这红光有极大的象征意义。
二、人物形象上的讽刺
在《不祥的蛋》中,布尔加科夫塑造了一位典型的人物形象:动物学教授,即弗拉基米尔·伊帕季耶维奇·佩尔西科夫教授(Владимир Ипатьевич Персиков)。他在1928年4月16日将满58岁,由此推算出他生于1870年4月16日。文本中这样描述了其外貌特征:脑袋硕大、浅黄色的头发、秃顶、炯炯有神的小眼睛、一种独特的怪癖:每当他有把握而有分量地说起什么来之际,他那右手的食指便要弯成一个小钩,并且总要眯起他那双小眼睛(米·布尔加科夫,1999:1)。
在佩尔西科夫教授身上似乎不难找到列宁(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列宁,Владимир Ильич Ленин,1870.4.22—1924.1.21)的一些典型特点。首先,他和列宁是同龄人。另外,秃顶、浅黄色的头发、演讲家的手势、说话的方式,还有那双眯缝眼,都跟列宁极其相似。他也像列宁那么博学。可见,布尔加科夫所刻画的佩尔西科夫教授是对列宁形象的讽刺性模拟。在新闻界对红光的第一次报道中,记者将教授的姓听成“佩弗西科夫”,这也多少说明弗拉基米尔·伊帕季耶维奇就像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一样口齿不清。而且,弗拉基米尔·伊帕季耶维奇·佩尔西科夫这个名字只出现在小说的第一页,随后,周围人都称其为弗拉基米尔·伊帕季耶维奇,这与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不无相似之处。另外,在结尾处作家标明了小说完成的地点和时间:莫斯科,1924年10月。这与布尔什维克领袖逝世的地点和年份又有相近之处(Б. Соколов,2008:17)。
作者对人物进行褒贬时,其讽刺实际上是围绕着问题的实质而展开的。一向“对当时的革命形式持有异议”(吴泽霖,1991:48)的布尔加科夫是在借这个20年代初的老知识分子形象来讽喻革命现实和表达自己的政治态度。
佩尔西科夫教授屈服于克里姆林宫的威慑,将不成熟的实验交给这个对动物学一无所知的罗克,且不参与指导,结果导致整个国家蒙难。国难当头,这位自大妄为的教授甩出了一句“罪不在我,你们承当吧!”来推卸责任。而作者也对其进行了严厉惩罚——被恐慌而暴怒的群众打死。正像有人所说的,“评论家执意称弗拉基米尔·佩尔西科夫教授为伊帕季耶维奇,并一再强调他是红光的发明者,也就是说,像十月社会主义革命的设计者一样。当权者清楚地明白,在佩尔西科夫的身上可以看到列宁的形象,而《不祥的蛋》则是对逝去的领袖和共产主义思想整体上的诽谤性讽刺。”(Б. Соколов,2008:22)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看到,布尔加科夫在借佩尔西科夫教授这一形象表现当时革命社会现状,表达对革命前途和国家命运的深深忧虑。作者借此似乎表达了这样一个主题:科学家和国家要为自己的发明行为负责,如果这样的发明被无知而自以为是的人,甚或握有重权的人所利用,可能会给人类带来巨大灾难。革命也一样,不成熟的革命所可能造成的灾难就会像这不成熟的实验所带来的厄运一样可怕。因此,大到国家,小到科学家,要敢于坚持真理、承担责任。
三、叙事上的讽刺
布尔加科夫这部小说中的叙事话语也值得仔细推敲。叙事话语(discourse),在叙事学中,简言之,就是叙述故事的方式。用詹姆斯·费伦的话说,叙事话语是“用来讲故事的一套手法,包括视觉(谁在看),声音(谁在说话),持续时间(讲述某事所需的时间),频率(惟只一次讲述还是重复讲述)和速度(一段话语涵盖多少故事时间)。”(王先霈、王又平,2006:352)
布尔加科夫叙事话语的一个典型特点是在小说中叙述者违规。叙述者指叙事文中的“陈述行为主体”,或称“声音或讲话者”(胡亚敏,2004:36)。根据叙述者对故事的态度,叙述者分为客观叙述者和干预叙述者。客观叙述者只是讲述单纯的事实,不对故事做任何评论。而干预叙述者则呈现主观倾向和情感。一般来说,在作品中叙述者是相对固定的,一旦产生叙述者之间的变换,则发生叙述者违规现象。
在布尔加科夫的小说中经常出现叙述者违规现象。一般来说,客观叙述者主要履行叙述功能,似乎事件在进行自述。客观叙述者只是单纯的讲述故事,并不表露对作品中人物或事件的态度和立场。小说从全篇来看是第三人称叙事,叙述者客观地讲述着故事的发展过程,属于客观叙述者。但是,这个客观叙述者在讲述故事的同时突然跳出来主观干预叙述,公开表明自己对所述事件或人物的主观态度和价值评判。比如,在谈到看门人弗拉斯和无鳞两栖动物的死因时,佩尔西科夫教授立即断定为“饲料不足!”这时候,叙述者突然跳出来插入自己的论断。“教授说得完全正确,弗拉斯应当有面粉吃,蟾蜍应当有面蛀虫吃,然而没有面粉,也就没有面蛀虫。佩尔西科夫试着让剩下的二十只雨蛙改吃蟑螂,不料连蟑螂也恨战时共产主义,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布尔加科夫,2005:5)
叙述者从初始对事件的旁观到介入然后再退出,是叙述者类型由客观叙述者突然到干预叙述者然后又不露声色地退回客观叙述者的转化。叙述者突然蹦出来或做解释或表达情感,以积极显示自己的存在。这种叙述者交叉叙事的违规现象有利于叙述者展现自身的意识形态,对叙述现实予以解释和佐证。布尔加科夫故意让叙述者违规介入,以简短的文字阐述对战时共产主义的看法,以表达自己的情绪倾向:连蟑螂也恨战时共产主义,那么言外之意呢?可见当时人们的饥饿状况有多严重。这种介入使得叙述者能自由表达对问题的主观感受和看法,从而更深刻地反映现实,加强讽刺效果。需要指出的是,布尔加科夫的这种叙述风格与那种直接的评论不同,而是仿佛在与读者进行面对面的交谈。
总之,在小说中,布尔加科夫借助这些讽刺手法,在现实生活的基础上构建了一个独特的文学艺术世界,来尖锐地反映现实问题和表达自己的道德理想追求。
参考文献:
[1]Соколов Б. Михаил Булгаков: Загадки творчества[M].Москва:
Вагриус,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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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胡亚敏.叙事学[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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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吴泽霖.布尔加科夫创作的思想风格和他的《不祥之蛋》[J].俄罗斯文艺,1991,(1).
[10]周启超.关注着“远处的沉船、冰山”——重读米·布尔加科夫的《孽卵》[J].外国文学评论,200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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