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技术研究者的马克思
[关键词] 历史唯物主义;技术;机器;资本主义生产
[摘 要] 本文主旨在于讨论马克思的社会变革理论中技术和科学的地位与作用。文中强调了技术与经济间的相互作用和反馈关系,同时驳斥了将马克思当作技术决定论者的粗浅观点。马克思把技术看做人类和外部物质世界之间的媒介。通过对科学与技术的区分,指出机器生产的出现和科学在生产中的运用对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重大意义。马克思还分析了资本品部门的特殊作用和资本主义趋向大规模生产的必然性,以及在资本主义条件下技术创新的各种形式。
[中图分类号] F09191[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02572826(2009)12001009
一
这篇文章试图阐述,马克思之所以对社会变迁分析框架的研究硕果累累,主要原因是他自己本身就是个认真的技术研究者。很明显,他不仅完全意识到而且坚持技术的历史重要性和社会影响,还花了很多时间和力气来描述技术的独特特征,他试图揭示并详察各种技术之间的内在逻辑。他坚持认为,技术构成了一个有趣的研究主题,不仅对技术专家如此,对于社会研究者、社会病理学家也是如此,另外,他还在他的论证中引入了对技术变量的详细介绍。
我要强调的是,排除了对马克思关于技术变迁未来路径及其社会、经济衍生影响的特征观点正确与否的讨论,他在这个问题上的研究构想仍然是对技术和它的衍生影响做任何严肃研究的起点。马克思下面的陈述在一个世纪后看来依旧令人耳目一新,如同一部有待创作的技术史的序言。
“如果有一部考证性的工艺史,就会证明,18世纪的任何发明,很少是属于某一个人的。可是直到现在还没有这样的著作。达尔文注意到自然工艺史,即注意到在动植物的生活中作为生产工具的动植物器官是怎样形成的。社会人的生产器官的形成史,即每一个特殊社会组织的物质基础的形成史,难道不值得同样注意吗?而且,这样一部历史不是更容易写出来吗?因为,如维科所说的那样,人类史同自然史的区别在于,人类史是我们自己创造的,而自然史不是我们自己创造的。工艺学会揭示出人对自然的能动关系,人的生活的直接生产过程,从而人的社会生活关系和由此产生的精神观念的直接生产过程。”[1](P428-429)
接下来,我将首先关注马克思所谓的技术决定论,然后是他对于现代工业特征的观点,这些特征解释了工业发展中技术的高度活力,最后关注在形成技术更新换代时马克思归于资本品部门的独特重要性角色。马克思在处理技术问题时,采用了哪些方法和手段使得他与其他同时代人相比视角更敏锐。我在后文将会详述一些在初始阶段非常有用的试探性的观察方法。
马克思采用的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论强调社会阶级和制度之间,而不是个人之间的互动冲突。因而对马克思来说,发明和创新,与其他社会经济活动一样,被当作社会过程而不是个人天才的闪现。所以,马克思对技术变迁的讨论的焦点不在于个人(尽管技术变迁中有个人英雄主义的存在),而在于集体社会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制度和经济环境起决定作用。
马克思的历史方法论强调社会演化的非连续性,对他来说,前资本主义社会与资本主义社会的演化皆如此。马克思不是把资本主义当作长期平稳演进过程的最终合理结果,当马克思寻找并试图在动态条件下理解资本主义生产力的独特特征时,他把资本主义仅仅当作历史演进过程的一个阶段。
我想强调:辩证法是理解马克思之独特视角的方法论基础的最重要因素。马克思不是只列出一些技术变迁的非直接关联的原因,而是提供了更广泛的方式,他强调经济与技术之间的互动与反馈。他对于机器大工业的出现和这种出现对技术变迁影响的分析,即是由辩证法而生的视角的重要例子,这我将在文章中仔细探讨。
二
首先,有必要扼要注意到一个一再重复的观点:马克思是个技术决定论者①。如果技术决定论强调,技术力量是导致社会经济变迁的决定因素,也就是说,技术因素是导致社会变迁这个因变量的自变量,那么很容易说明马克思是不能归于这么简单的观点的。毫无疑问,某些文章能被引出来支持这种解释,最著名的当数《哲学的贫困》中的陈述:“手推磨产生的是封建主的社会,蒸汽磨产生的是工业资本家的社会。”②但这种依赖于一些格言警句式的解释,终会在激烈的争论中被摈弃(上面的引用即是一例,马克思在《哲学的贫困》中抛出这个观点来批评普鲁东)。这种解释在马克思关注过的主要历史事件的处理方式上,很少能得到支持。的确,对马克思来说,在最为核心的资本主义自身的历史性兴起过程中,技术因素根本没有扮演直接角色。对于马克思来说,资本主义在西欧的发展基本上是对扩大的市场和赚取利润相关机会的反应,这种利润的赚取是与15世纪的地理大发现密切相关的。《共产党宣言》首页的内容显然是这种观点的佐证:
“美洲的发现、绕过非洲的航行,给新兴的资产阶级开辟了新天地。东印度和中国的市场、美洲的殖民化、对殖民地的贸易、交换手段和一般商品的增加,使商业、航海业和工业空前高涨,因而使正在崩溃的封建社会内部的革命因素迅速发展。
“以前那种封建的或行会的工业经营方式已经不能满足随着新市场的出现而增加的需求了。工场手工业代替了这种经营方式。行会师傅被工业的中间等级排挤掉了;各种行业组织之间的分工随着各个作坊内部的分工的出现而消失了。
“但是,市场总是在扩大,需求总是在增加。甚至工场手工业也不再能满足需要了。于是,蒸汽和机器引起了工业生产的革命。现代大工业代替了工场手工业;工业中的百万富翁,一支一支产业大军的首领,现代资产者,代替了工业的中间等级。
“大工业建立了由美洲的发现所准备好的世界市场。世界市场使商业、航海业和陆路交通得到了巨大的发展。这种发展又反过来促进了工业的扩展,同时,随着工业、商业、航海业和铁路的扩展,资产阶级也在同一程度上得到发展,增加自己的资本,把中世纪遗留下来的一切阶级排挤到后面去。”[2](P273-274)
我之所以从一个大家熟悉的文本中做大段的引用,是因为对于我来说,这段话是对那种把马克思认作技术决定论者的观点的最有力的反驳。问题是:哪些是首先变化的因素?哪些是导致其他因素变化的因素?一个坚定的技术决定论者大概将辩称到,欧洲扩张的整个过程是由航海技术的进步引致的。航海技术的进步随之导致海外市场的增长。但这明显不是马克思自己的观点。实际上,马克思两次声明航海技术的进步是由先前的市场和商业机会的发展所导致的。这段话明白无误地说明技术进步与资本主义发展两阶段——工场手工业和机器大工业——密切相关,技术进步也是对赚取利润机会的普遍扩张的回应。
对于马克思来说,当赚取利润的机会导致生产单位规模扩张时(这种生产单位以中世纪手工作坊为特征),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就出现了。这种作坊的单纯数量扩张最终导致社会关系的最基本类型质的改变。[1](P357-358、389)尽管工场手工业主导了开始的两个半世纪的西方资本主义,并导致社会关系的重大转变①,但它并不是与任何重大技术创新相关联的。“就生产方式本身来说,例如,初期的工场手工业,除了同一资本同时雇用的工人人数较多而外,和行会手工业几乎没有什么区别。行会师傅的作坊只是扩大了而已。”②
把马克思当作一个技术决定论者,就等同于无视他对历史变迁性质的辩证分析③。这种观点本质上是:阶级斗争作为历史的基本推动力,本身即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基本矛盾的产物。在历史的任何时点上,新的生产力出现,既不是外生的,也不是某种神秘外力作用的结果,而是一个更大的历史过程的辩证产物,在这个历史过程中,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两者都扮演着关键性的角色。正如马克思有力地指出:“必须考虑到,新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不是从无中发展起来的,也不是从空中,又不是从自己产生自己的那种观念的母胎中发展起来的,而是在现有的生产发展过程内部和流传下来的、传统的所有制关系内部,并且与它们相对立而发展起来的。”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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