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画
老家这一带,没有什么特别的年画类型,根本无法与杨柳青、武强、桃花坞木版年画那些上讲究、上品位的年画相比,非常朴素,做工也有些不上档次。但由于是伴随着这些年画长大的,因此,这些年画在自己的世界里也便充满了情趣,有了无可替代的地位。
小时候,冬季的农村是枯黄的,冷清的,萧条的。收起春夏秋三季的五彩衣裳,就只剩这一种色彩,这一种情调了。年的脚步越来越近,预示着春天的到来将为时不远。那种对漫长冬季的厌倦,对多彩春天的期盼,也便催生了色彩斑斓的年画。正是这一张张充满希冀,饱含激情的年画,开启了沉睡一冬呼唤多彩世界的心灵,让春天的气息提前在冬季预热,迎入了逐渐热闹起来的农村小院。
一入腊月,年集开了。闲下来的农村人就陆续到县城购置年货。当然买年画必不可少。家里母亲忙着煮肉、做豆腐、蒸馒头,一天到晚没个轻闲。自己年纪尚小,父母不让赶集。父亲就成为过年必需品的采购者。盼着父亲赶集回家,就成了我们这些小孩的一大乐趣。早早地就迎在父亲回家的路上,等呀盼呀。除了等父亲兜里的鞭炮、糖果以外,还有一项就是父亲手里那一卷年画了。每当瞥见父亲手握年画回来的身影,就迫不及待地冲上前去,接过年画,一溜烟儿地跑回家去。这一路上,脑子里没有了其他,都是对手中年画的无尽幻想。是什么故事呢?是什么风景呢?幻想催快了脚步,不知不觉中已喘着粗气,趴在炕上,展开了年画。
那时的年画,多是一些戏曲故事,或是电影故事的连环画。记忆中,应该是一个故事分为两张,纵排四列十六幅图画,每幅图下配以简短的文字说明。农村里电视还没有普及的年代,就是这一简单的构图、简单的故事,牵住了无数孩子的心。西游记、水浒传等经典故事,还有一些舞台戏曲,都以年画这种独特的形式,传到了农村,传到了农村孩子的身边。
父亲喜欢戏曲,因此买的年画都以戏曲连环画居多。精彩的画面、定格的招式、生动的注释,最能吸引眼球。一口气读完,畅快,过瘾,这时就嫌父亲买得少。家家都买年画,走家串户去看,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大年初一,说是去拜年,其实不如说是去欣赏年画。大人们有大人们的谈资。而孩子就高高地站在椅子上,一字一句地读着大厅墙上的一幅幅年画。挨家拜年,挨家看画。年过完了,村里各家的年画也就欣赏完了,脑子里装满了故事,这个年过得也还挺有意义。
其实,年画也就是刚买刚看时,觉得新鲜。一年忙忙碌碌,谁还有闲心去欣赏那些连环画,大人们不会,孩子们那些对年画的好奇心、新鲜感,也被繁忙的学习、有趣的游戏打消了。那些年画,也就只是成了白墙上的一种必须的装饰,色彩和情节也被忽视了。然而,每当年味越来越浓的时候,年画的吸引力也便随之浓了起来。揭下墙上张贴一年的年画,雪白的纸张已经泛黄,初闻时的油墨清香已经被墙土味冲散。吸引力在哪?节俭的人家,会将这些年画重新擦拭一番,再贴一年;若换下来不用,孩子就可以用这些年画包书皮,或订制成草稿本。说是“废物利用”,还不如说是重新让年画再次有了生命力。
不知不觉中,新时代的气息愈发强劲。生活水平提高了,土坯房越来越少,张贴年画的也日益减少。虽然,一个时期内,年画也与时俱进地进行了几次变身,由连环画升级为大幅中堂画,由故事年画升级为清一色的风景年画,由纸质年画升级为优质塑料年画,可终究还是被时代的浪沙所掩盖,在年集的市场上逐渐消了踪迹。想到再也见不到记忆中的年画了,心中顿生怀念。唉,恐怕也只有怀念的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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