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力古汉语字典》的特色及编后絮语

2022-03-16 08:50:19 | 浏览次数:

[摘要]《王力古汉语字典》是依照王力先生《我理想的字典》的基本构想打造出来的,由王力先生本人及其六位大弟子共同完成。该字典在体例和音义的处理安排上都具有鲜明的特色,其中最重要的是词义的概括性、系统性、时代性明显增强,又特设“部首总论”、“辨析”、“同源字”、“备考”、“按语”等创新项目,为读者提供了更多的信息和知识点。通过策划和加工这部辞书,编辑的经验体会是:抓住好选题,并与作者共同制定出优良的体例,是编辑辞书的首要任务;邀请一流学者专家加入编写,组建优秀的作者队伍,是成功的重要条件;编辑应当与作者精诚合作、同舟共济,不可坐等。

[关键词]《王力古汉语字典》 特色 编辑感悟

[中图分类号]G23[文献标识码]A

王力先生早在20世纪40年代初就设计了理想字典的模式。那是1941年4月,在清华大学30周年纪念演讲会上做的《我理想的字典》的讲演,1945年刊发在《国文月刊》33期。接着写出了字典的样品,即《了一小字典初稿》,并于1946年4月发表在《国文月刊》42期。然而直至1984年才得以着手编写,此时,王先生已84岁高龄。他用自己几十年学术实践的积累,渊博的学识、深厚的造诣去逐字逐条地考察《辞源》及旧辞书的训释,按其“理想字典”的基本构想制定了体例,使这部字典得以面世。

一、《王力古汉语字典》的特色

1. 在义项处理上的特色

第一,强调词义的概括性、系统性。

字辞书追求释义周详是正确的,但是义项太多太散,把字的本义、引申义、比喻义、假借义以及经典传注中的僻义等相互孤立地堆放在一起,平列在一个平面上,会给读者造成困惑,不知所从。《王力古汉语字典》(以下简称为《字典》)强调释义的概括性,将以往字典纷繁而互相孤立的义项加以梳理,去伪存真,缕出一词多义之间的关系,合并本义相同的义项,将本义及其引申义系连起来,揭示出词义的系统性。对于间接的远引申义和假借义则单独立义项,如此,义项减少了,字义反而更明晰、更系统,更符合字义发展引申的客观实际,因此也更容易被读者所理解。

第二,在对字义作系统分析时,尤其注意词义的时代性。

词汇在历史的长河中不断地变化着,词义可以扩大、缩小、转移,又会有些新字、新词应运而产生。《字典》努力在释义中表现出词义的时代性。对于中古以后才产生出的“后起义”和元明以后产生的“晚起义”(后世衍生出的新义项),以及后起或晚起的字形和词(后出晚出的新词新字)在释义中均给予注明。从而体现出语言的发展变化,使读者树立起语言的历史观。

《字典》的释义方式,便于读者在逐层递进的释义中理解和掌握字词的意义和用法,感悟词义的系统性、历史性特点。在历史地、系统地分析和注释词义当中,《字典》发现并纠正了以往字词书的一些错误。例如:

“寺”,本义为“持”;先秦引申为“侍奉”,见《诗经·大雅·瞻卯》“匪教匪悔,时维妇寺”;《左传·僖公二十四年》中的“寺人”,指宫廷近侍、宦官;再引申,把宦官办公的处所,即其官署称为寺,如大理寺、太常寺等;待佛教传入我国后又有了“佛寺”之义。《汉语大字典》“寺”音sì下的义项为:①官署。②佛教的庙宇。③通“持”。④通“恃”。音shì下的义项为:“近侍的内臣,通指宦官”。如此则将其本义“持”当作通假义了。而且从相互独立的许多义项中看不出词义之间的关系和时代的先后。

“趾”,本义是“足”。假为“足指”义当是在唐代以后的事。但旧《辞源》“足指曰趾”却举了《诗经》“四之日举趾”的例子。旧《辞海》以《文选·吴都赋》“足趾之不蹈”为“足指”的例子,都错了。《诗经》的“举趾”是举足,不是举“足指”。《吴都赋》的“足趾”二字是同义词连用,不是“足之指”;蹈地用足,不能用“足指”。且“指”是脂部字,“趾”是之部字,南北朝以前,脂之不能通假。

第三,设立〔备考〕栏。

古籍中只见过一次的僻义,往往不十分可靠,《字典》将这样的义项均归入〔备考〕,以免它们同正常的词义混在一起,给读者添麻烦。例如“喜”字:

〔备考〕通“饎”。酒食。《诗经·豳风·七月》:“田畯至喜。”《郑笺》:“喜,读为饎(chì)。饎,酒食也。”朱熹《集传》:“治田早而用力齐,是以田畯至而喜之也。”与《郑笺》异。

像这样典籍中仅此一例且传注解释不一的词义,归入备考义项。再如“奸”字:

〔备考〕犯淫。《说文》:“奸,犯婬也。”按,《集韵》引《说文》作“犯也”,无“婬”字。《集韵》是。

此中提供的信息是很宝贵的。

第四,除了在释义的体例上有所革新外,《字典》在内容上增加了一些创新项目,目的是给予读者更多的知识,提供更多的信息。下面从五个方面加以介绍。

①除了一些小部以外,在每个部首前有一篇“部首总论”,说明该部首的意义、该部字的特点、大致可分的类别,等等,有提纲挈领的作用。

例如:

〔大部总论〕“大”是古文“人”字。小徐本《说文》:“大,天大、地大、人亦大焉,象人形。古文人也。”林义光曰:“(人)象侧立,(大)象正立。”所以《说文》大部字多与人有关。例如:奎,两髀之间。夹,持也,从大挟二人,会意。夷,平也,从大从弓,东方之人。

也有些字与大小的大有关。例如:奄,覆也,大有馀也。夸,奢也,从大,于声。契,大约也。

《说文》另有亣部,云:“籀文大,改古文,亦象人形。”这个亣部的字多与大小的大有关。例如:奕,大也,从大,亦声。奘,駔(zAng)大也,从大,从壮,壮亦声。奰()(bFi),壮大也,从三大、三目。

这个亣部有个“奚”字,《说文》云:“大腹也。”其实“奚”的本义是奴隶,从大也就是从人。

《康熙字典》大部有些字不属于《说文》大部,这里不讨论。

“这里不讨论”,但是提供给读者一个信息,有兴趣的读者可进一步去研究探讨《康熙字典》大部字的情况。又如:

〔辛部总论〕辛部所收的字不多,大多与讼争有关。可以分为两类:一类以“辛”为义符,因“辛”本为黥额的刑具,故“辜”、“辟”、“辠(罪)”、“辞”等以“辛”为义符的字,本义都与狱讼有某种联系。只有“辣”字是与“辛”的另一意义(辛辣)相联系的。另一类是以“辡”为声符的字,“辨”、“辩”仍与讼争有关。只有“辬(斑)”与争讼毫无关系。(笔者注,《说文》:“辡,辠人相与讼也。从二辛。”)

对部首这样的讲解对读者是很有益处的。

②注释联绵字。联绵字是不可分解的双音词,词义与各个单字成员的意义无关,联绵字重音不重形,常常成为阅读古书,尤其是阅读辞赋骈文等典籍的拦路虎。《字典》特设联绵字训释一项,帮助读者正确理解词义。例如:“〔兜鍪〕叠韵联绵字。头盔。古称胄,秦汉以後称兜鍪。《後汉书·袁绍传》:‘绍脱兜鍪抵地。’”又如,“〔僶俛〕双声联绵字。勤奋的样子,汉·贾谊《新书·劝学》:‘然则舜僶俛而加志。’犹言俯仰之间,形容时间的短暂。《文选》南朝·宋·颜延年《秋胡诗》:‘熟知寒暑积,僶俛见茶枯。’注:‘僶俛,犹俯俛也。’”

③辨析同义词,即对意义相近的字提出来加以辨析,帮助读者更深入地理解词义,辨别同义词之间意义和用法上的差异。例如:

〔辨〕二,两。上古时代,“两”和“二”不同义。“二”字用于基数和序数均可;“两”字只用于成双成对的事物。汉以后,“两”、“二”变成了同义词,但序数不能用“两”,“第二”不能说成“第两”,春天的二月不能说成“两月”。基数如果是两位数以上,也不能用两。例如“二十三”不能说成“两十三”,“三十二”不能说“三十两”。“两百、两千、两万”在现代汉语里说了,但古人只说“二百、二千、二万”。

〔辨〕奸,姦。二字在上古时代音义皆不同。“奸”,古寒切,是干犯的意思;“姦”,古颜切,是姦诈的意思。后来由于“姦”又作“姧”,所以又演变为“奸”,与干犯的“奸”变为同字。(《辞源》引《管子·重令》“奸邪得行”为例,是误引。查《管子》原文作“姦”,不作“奸”。)

④列举一些同源字。同源字指音近义同的字。列举同源字是为了给予读者一些语源学的知识。例如:“〔同源字〕踞、倨。踞是没有礼貌的行为,倨是对人没有礼貌。故二字同源。”再如:“〔同源字〕北,背。《说文》:‘北,乖也。从二人相背。’徐灏云:‘古者宫室皆向南,故以所背为北。’朱骏声云:‘人坐立皆面明背暗,故以背为南北之北。’”那么北背同源。

⑤在字条最后以按语形式交待《说文》中有无该字。云“《说文》无某字”者,指秦汉典籍中出现而《说文》未收。如果《说文》与《字典》归部不同,则交代《说文》在某部,不仅提供信息而且方便查阅。有时根据情况还有更丰富的内容。例如“嘱”字,“按,《说文》无嘱字。嘱托的意义古但作属。”又如今天的“两”字,在《说文》中分作三个字,其按语解释说:“按,《说文》分为‘,

两,緉’三个字。‘,两’在部。‘緉’在糸部。

下云:‘再也。’那是数词的两。两下云:‘二十四铢为一两。’那是斤两的两。緉下云:‘屦两枚也。’那是‘葛屦五两’的两(笔者注:“葛屦五两”出自《诗·齐风·南山》。葛屦,麻葛制成的单底鞋;五,通“伍”,并列;两,“緉”的借字。鞋一双。)。”

通过以上简述,《字典》的信息量可见一斑,从中也可见出编者深厚的功力。

2. 在释音上,《字典》也有其特色

释音内容包括三方面:①今音,以汉语拼音注释。②中古音,注明《广韵》反切及声韵调。其中类隔切及《广韵》未收字补以《集韵》或其他韵书。③上古韵部。标明上古韵部,一方面便于阅读上古韵文,一方面便于识别叠韵联绵字。

释音中,必须处理好古今音的契合、音与义的契合等问题。其中古今音的契合问题比较复杂,由于语音演变(包括古方言音问题),造成许多异读字的分合现象。①有的今音只有一读,古音却有数读。例如“汛”,《广韵》有息晋切、所卖切、苏细切三读,义项均为“洒,水汛”。今音xùn,只与息晋切契合,那么中古音就舍弃其他反切,只取与今音相同的息晋切。②又有的字古反切相同,而今音出现异读,如“接、睫、婕”本为同小韵的字,今却别为jiE/jié两音。那么就在出现异读的“婕jié”的反切“即葉切”下注“音接”,提示中古反切读音。③还有整个小韵的字,今音全部改读,如《广韵》魂韵“昆 古浑切(gOn)”小韵20个字,今音都读作kOn了。《字典》就在这类字音下注明“今读如坤”。类似这样的问题,晚近新编古汉语字典常常有所疏忽。例如“氄”,《广韵》“而陇切(rGng),毛细而软。”与今标准音合。而《汉语大字典》用而陇切,却注音为róng,与反切不合。古音亦有róng音,见《字汇》而中切,《汉语大字典》未取。“署”,《广韵》、《集韵》均只有去声常恕切,而今音变作上声shL。《辞源》、《汉语大字典》、《汉语大词典》均未加区别和说明,将相抵牾的汉语拼音与古反切对应地并列在一起。

〔瘈瘲〕病名。瘈,音chì。《辞源》在chì音下列出《集韵》的三个反切:胡计切、诘计切、吉曳切。《汉语大字典》取胡计切、诘计切。《汉语大词典》只取诘计切。然而都与今音chì不合。《字典》取《五音集韵·祭韵》“尺制切,小儿惊。”音义均契合。

《字典》对于今音相同但古音来源不同者,按不同来源分别设立音项。如“焉”字,《广韵》有两音两义:“於乾切,何也(又谒言切,安也。音义皆同)”;“有乾切,语助也”。据《广韵》,疑问代词的焉当读阴平yQn,语气词的焉当读阳平yán。但是今音都读阴平。又如“洮”字中古有两音两义“他刀切(tQo),水名。徒刀切(táo),盥洗”。今一律读作阳平。于是《字典》分立两个音项以示来源之别。

《字典》还很重视通假字的读音,将本义音和通假音区别开,并努力找到它的古反切根据。例如“锡”字,古籍中常借为“赐”。《辞源》、《汉语大词典》均于“锡”本字音xU下列“赐予”义项,读者必然认为锡用于赐予义时也读xU。《汉语大字典》在xU音下注曰“通赐(cì)”,但没有注出其根据与音读来源。《字典》注曰:“《集韵·寘韵》‘赐,斯义切,《说文》予也。又姓。或作锡。’”如此则找到了通假根据。可是《集韵》的斯义切当读sì,与今音cì不合。《字典》又以《中华新韵》“赐,读书音sì,话音cì”,给予说明,很是周到。

《字典》在释音上还纠正了以往字词书归错古韵部的错误,以及对古韵书未作校勘而误用的反切,等等,此不赘述。

可以说,无论是释音、还是释义,《字典》是有所创新、有所前进的。《字典》尚未出版,就引起了西方学者的关注,并著录于英国汉学家、第一任欧盟驻华大使魏根深(Endymion Wilkinson)编纂的《中国历史手册》中。当然《字典》尚存在需要打磨的地方,就是在贯彻释音、释义的体例要求上也有不尽完善之处。重要的是,《字典》需要广大读者的关心和帮助,专家学者的呵护,更需要编者和出版者承担起持之以恒不断修订使其臻于完善的责任。只有这样,才能使这部字典真正成为精品。

二、编后絮语

在我的编辑生涯中,这部书的部头不能算最大,作者不能算最多,操作时间(从约稿到出书)也不能算最长,然而它最费心力、最花时间、最困难、最曲折、故事最多,因此经验体会最深刻。

1. 作者与编辑部的精诚合作、同舟共济是极为重要的。对于部头大、学术价值高、难度大的图书,特别是大型辞书,显得尤为重要。起初,王先生编写的字典样稿侧重学术价值,从古汉语研究的角度出发,音项中只有中古音及上古韵部。当我提出年轻的学者及一般的读者不懂或不熟悉反切,为了扩大读者面,为了将传统与现代接轨,是否以汉语拼音加注今音时,先生略作思考就立刻同意了。当我拜读第一册书稿时发现,汉语拼音一律是由中古反切折合的,有些与今音不一致,尤其是“文改会”(现在的语委)规定的一些字的读音。我犯难了,在确定体例时没有谈今音的标准和依据这个问题,这是我的疏忽,我本来是知道先生在这个问题上的观点的。我立刻与王先生的秘书张双棣商量,当时先生已患脑动脉硬化症,从身体、时间、学术观点等各方面分析,问题不好解决,只好依旧。1991年1月中旬召开第一次编者会议时,我又提出这个问题,希望能调整。王先生的六位大弟子极为慎重,他们尊重、崇拜先师,不愿意更动先生制定的体例。我认为先生是从善如流、与时俱进的大家,如果他健在,应该是能够接受这一意见的。经过再三讨论,决定只对释音体例略作改动,今音的注释与《现代汉语词典》取得一致,因为《现代汉语词典》记录的是语委规定的标准音。实际上,这一项改动又引出了释音的一系列其他问题,即古今音的契合问题。①古音数读(包括方音问题)而今只有一读的,如何处理?王先生的手稿有时有两个甚至三个反切。②古反切相同,而今出现异读的现象如何反映呢?③整个小韵的字全部改读的又怎么标注呢?于是出现了后来的释音体例。

人们习惯说“编辑是为人作嫁衣裳”,确实有几分道理。尤其是字词典的编辑,必须有一种特别平静的心态,耐心地做着许多琐碎、繁杂、枯燥的事,甘于默默无闻地付出、奉献。这往往是有学问的不愿意做,没学问的做不了的事。仅就统一全书繁琐细微的体例而言,书稿出自众手,又经历十几年时间,在主编故去无人作全面统稿工作的情况下,体例不一的问题可想而知。尽管不断将发现的问题整理出来,打印好发到作者手里,提请注意,最后依然将大量问题遗留给了编辑。仅以引书格式为例。《字典》引书范围上自甲金文下至鸦片战争,浩瀚典籍情况复杂,随时做着统一已有书目的体例,还不断出现新问题。这项工作从开始一直做到最后一个校次。依体例去补齐和纠正朝代名、作者名、书名、篇章名,花费了不知多少时间。为了核查可疑书证,往往就为一个字要去翻几部书,辛苦而熬人。

从另一个角度说,其实编辑岗位也是读书学习的近水楼台,因为每个作者都是某一学科或专题的行家里手,更何况遇到像王力及其大弟子们这样的作者。给他们作编辑,读书稿本身就是学习,而且有随时问难请益的方便。然而,无论你面对的是多么知名的专家,知识多么渊博的学者,你都不要忘记自己编辑的身分和职责,即“剪裁和缝制嫁衣裳”的任务。它要求你有专业的能力和水平,要能作出“得当的剪裁”,并能耐得住焚膏继晷、精心“缝制”的艰难过程。如果是群体作者,还需要编辑有组织调配、协调各方面关系的社会活动能力。没有这些功夫,就不是合格的编辑;有了此等功夫就必然能与作者精诚合作,为书稿制作美好的“嫁衣裳”。

2. 必须请一流学者专家加入编写辞书的行列,请他们亲自编写并做领头人。《汉语大字典》、《汉语大词典》的编纂培养了一大批辞书专业人员。1983年初,我曾走访《汉语大字典》川鄂两省、《汉语大词典》五省一市的许多编写点,了解当时编写队伍的情况。而今,从中脱颖而出了辞书界的领头人及大批专家。但是想要编出质量高、学术水平高的辞书,请各专业中一流学者专家参加编写非常必要。他们的学养代表当今专业研究的高度,凭他们的深厚功力,可以居高临下,高下在心地处置词条,一般人难以达到他们的水平。在我国辞书史上,从《说文解字》、《玉篇》、《类篇》、《字汇》、《正字通》、《康熙字典》、《中华大字典》,以及清代《雅》学、《说文》学大家的诸多巨著,以至现代的《新华字典》、《现代汉语词典》,凡是有里程碑意义的优秀字辞书,无一不是由造诣颇深的学者们,甚至是一代宗师精心编纂的,有的竟然不惜倾其毕生精力。正因为如此,这些字辞书才流传至今,成为历代学子不可或缺的工具,成为汉语史上的宝贵财富。《字典》是北京大学中文系两代专家学者在十多年中协力编纂的,他们功力深厚、写作态度严谨。这是这部字典能够在旧有字辞书的基础上有所提高、有所前进的关键。

3. 对于好选题要一抓到底。从1984年初与王先生商定体例,至2000年6月出版,历经十几个年头。除了最后一年半时间用来专门处理这部《字典》的稿子及校样外,其余年份我每年发稿数量平均在100万字以上,当然也就必须处理100万字以上的校样。其紧张忙碌的程度可想而知,其实每年100万字已经是超额完成任务了。然而心中始终有一个信念鞭策着我,那就是抓住《字典》这个好选题、抓住这些理想的作者,无论碰到什么困难,要顽强地一抓到底,为出精品图书奋斗。当初,鉴于王先生年事已高,商定全书分成四册,写完一册出一册。但当第一册子丑寅卯四集完成后,王先生感到体力不支,恐难以完成这部巨作,便于1985年9月召集了他的六位大弟子,唐作藩、郭锡良、曹先擢、何九盈、蒋绍愚、张双棣,将续写任务交给了他们。几位写的样稿经王先生审阅通过后,大都已经开始编写了。不想1986年5月,王先生竟然离开了我们。先生的这几位大弟子都是语言学界知名的学者,各自的教学和科研任务都很重,有的有社会职务,还挨着个的都有赴港澳或出国任务,经常凑不齐,因此编写进度很慢。到1990年底,几乎陷入了停顿状态。从编辑的角度,我不忍心让这部字典半途而废,也不同意师母和作者先出版第一册的要求。下定决心抓住这个优秀选题,一定要让王先生“理想的字典”问世。于是开始逐一拜访编者及王师母,调解各方面关系,组织编者会议,请编者传阅手稿,进一步调整确定体例,制定编写计划,签署协议⋯⋯。尽管编写计划一拖再拖,协议一次次不能兑现,但是我依然锲而不舍,因为编者们并没有忘记恩师的嘱托和遗愿,只是太忙、任务太重、时间太紧。我相信只要不断地“督战”,挤出一点是一点,总有一天会攻克的。就是这样,初稿终于在1996年完成,开始统稿工作了。这是一部项目丰富、注释缜密的字典,六位专家又各有所长,训释内容的取舍、繁简见仁见智。何况编纂时间又长达十多年,就是自己一个人的稿子,前后也会有所差异。即使编写体例、审稿条例再细致,后期的统稿工作也是极其繁复和艰巨的。编者们都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光是唐、何二位先生的审音工作就进行了一年多。大到审音、审义、统一体例、协调繁简,小到“同源字”、“同义字辨析”等互见条目的核查、制作检字表,等等。后期工作工程大、耗时长、细致而繁杂。这期间有磕磕绊绊、有意想不到的干扰,有突如其来的变故;必须承受压力、忍受委屈,真是一言难尽。然而终于紧紧张张地赶在王力先生百年诞辰纪念日前出版了。作者、出版者终于一起手捧这部先生未竟的“理想的字典”来祭奠先生在天之灵。王先生这部遗作先后荣获了第四届国家辞书奖一等奖,第五届国家图书奖大奖。先生的六位大弟子没有辜负先生的期望,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中华书局也兑现了当年对先生的许诺。我相信,王先生一定会含笑九泉的。

(此文转载自2001《中国辞书论集》)

(作者单位:中华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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