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新实验主义对“观察渗透理论”命题的驳难

2022-04-06 08:14:22 | 浏览次数:

摘要:“观察渗透理论”命题认为不存在中性观察,任何观察都负载着理论,该命题为西方科学哲学中历史主义学派广泛认同。20世纪80年代兴起的新实验主义则对之进行驳难。其实,通过分析新实验主义的论证可知:理论对观察或实验有所渗透,只是在渗透的方式与程度上会有不同;从认知模块及其封装性上来看,中性观察可能存在,但这种理论只是在当代认知研究基础上的一种假想与猜测,若新实验主义要推翻“观察渗透理论”命题,只能依赖将来能够做出确定认知模块具有封装性的判决性实验。

关键词:新实验主义;中性观察;观察渗透理论;认知模块封装性

一、“观察渗透理论”命题

“观察渗透理论”命题所表达的含义是:支撑科学大厦的基础是经验命题,而这种经验命题又为理论命题所渗透,任何观察都附带着某些理论。

逻辑经验主义学派希望能够运用构造以及还原的逻辑方法,将科学理论还原为基本命题,实现将科学理论重建于观察命题之上的目的。这个方法的运用需要一个基本预设,即中性观察的存在。逻辑经验主义者认为观察是中立的,它独立于理论之外,不受理论影响。石里克的“确证”概念以及卡尔纳普的“记录句子”概念尽管在技术处理上存在着一定的分歧,但它们最终都是建立在观察中立的假设之上,并在此基础上重构科学理论的合理性。伴随着“历史主义学派”的兴起,知识的增长、科学家的活动、社会历史文化因素等被纳入科学哲学的考察范围之中。“观察渗透理论”命题就是在这样的哲学背景下由汉森首先提出的。该命题的提出对逻辑经验主义学派的“观察中立说”是一个极大的挑战,它不仅指出了中性观察所面临的困境,同时还借用格式塔心理学的研究成果,告诉人们渗透着理论的观察更加符合科学实践。库恩支持了汉森这一观点,同时将其与自己的“范式”理论相结合,通过对常规科学时期与科学革命时期科学案例的分析,提出“‘范式’决定观察”的观点。费耶阿本德更是将此命题推向了极致,认为不是理论渗透进观察,而是“理论决定观察”。

20世纪八九十年代,新实验主义兴起。他们从更广阔的视角重新审视了观察与理论的关系,以真实的实验过程及实验结果为基础,提出并非所有观察与实验都存在着理论的渗透。他们将“观察渗透理论”命题分为强、弱两个不同的版本分而进行批判。这对已经逐渐被学术界所接纳的“观察渗透理论”命题以及“理论优位”的历史主义科学哲学提出了严峻的挑战。

二、新实验主义对“观察渗透理论”命题的驳难

20世纪八九十年代兴起的新实验主义对“观察渗透理论”命题提出了新的质疑。新实验主义使得科学实验重新进入科学哲学的视野。它打破了理论优位的科学哲学传统,重新认识了实验与理论的关系。其代表人物为哈金(I.Hacking)、富兰克林(A,Franklin)、伽利森(P.Galison)、古丁(D,Gooding)和梅奥(D.Mayo)等。

新实验主义认为“观察渗透理论”命题存在着两个版本。弱版本仅仅说必定有一些关于自然的观念和仪器是在观察或实验之先的;而强版本则认为观察或实验是被体系化的理论先在地影响或负载着的。新实验主义对“观察渗透理论”命题的批判主要分为以下几种策略:

(一)不反对弱版本,反对强版本

新实验主义认为传统上对“理论”这个概念的定义是十分严格的,但在“观察渗透理论”命题中,理论却包含了知识体系、知觉系统、关于自然的一般性观念以及语言符号系统在内的所有可能对观察产生影响的东西。在新实验主义的代表人物哈金看来,这对于理论这个范畴而言过于随意也过于宽泛了。我们承认语言负载在观察中是存在的,同样对于自然与世界的一般性观念以及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所接受的原则与信念也可能会影响到我们的观察行为,但这并不意味着在严格意义上观察一定渗透着体系化的理论。因为我们获得的信念、观念或语言有可能根本不与我们将要观察的事物或现象相关。即使勉强把它们称为理论,它们也并不是与观察相关联的系统而体系化的东西。在关于“理论”概念的界定中,我们应该遵守严格的标准。哈金基本上认可弱版本,承认实验确实依赖于“前理解”,它需要关于实验操作的某些期望。但他反对强版本,主张实验并非总是预设一个相关理论。他通过大量的案例研究,试图证明存在着无理论负载的实验,实验能够有独立于理论之外的“自己的生命”。

(二)列举无理论负载的实验案例

为了说明存在着无理论负载的观察或实验,新实验主义对大量的案例进行了具体的分析与研究,认为“实验有自己的多种生命”。“观察渗透理论”命题是一个全称命题,如果能够找到一个反例来表明有些观察或实验不渗透理论(tlleory-free),那么这个命题就不成立。哈金找了大量的实验与观察的实例来说明有些观察是先于理论的。例如,植物学家布朗发现了水中花粉的无规则运动,但当时并没有关于这种现象的任何理论说明。直到20世纪科学家们才揭示出这种无规则运动是由于花粉与其周围的分子碰撞而导致的。至此布朗运动才得到了理论上的说明。科学哲学家古丁也贡献了一个例子,他分析了法拉第发现电磁相互作用的过程,对法拉第这个发现案例通过符号与绘图的方式进行了重构,说明了这个实验是不负载严格意义上的理论(精确的理论)的。类似的案例还有许多,例如:光电效应的发现、热力学出现前的蒸汽机的使用历史、赫歇尔在1845年对荧光的观察与实验等。在新实验主义者看来,它们都说明了实验能够独立于大范围、高层次的理论。

(三)语言的介入不能说明观察必然负载科学理论

每个观察陈述及观察报告都要通过语言进行表达与传播。汉森指出这一点必然使得所有观察与实验都被理论所影响。新实验主义则通过实例说明了即使语言介入了观察与实验的全过程,也并不意味着具体的科学理论对所有观察都有所渗透。这同样是针对“观察渗透理论”命题的强版本。例如上面提到的古丁对法拉第电磁感应现象的重新阐释。法拉第对电学理论了解并不多,他在电磁感应现象的发现过程中没有以高度精致的科学理论作为先导与背景,因此尽管他的观察报告使用了某种语言或符号,但是我们不能说它们是被科学理论所渗透的。

(四)不诉诸高层次理论的实验会引起新的理论

有些实验并没有诉诸高层次的理论,但它们有可能引起或激发出更高层次或更大范围的理论。新实验主义学派学者梅奥认为实验有着一系列特殊的避免错误与消减误差的方法,通过这些方法,我们可以得到比较精确、可靠的知识。它们不需要在实验或观察的过程中求助于高层次的理论。在它们自身运作下,就可以得到比原有理论层次更高、范围更大的理论。比如,伽利略发明望远镜来观察天体,他并没有掌握木星卫星的理论,也并不是为了这个相关目的要进行论证与检验。相反,通过他的观察我们才在后来建立了有关天文学理论,这些观察成为理论经验与现象的有力支持。这就表明了有些观察与实验所得的结果并没有诉诸相关的理

论作指导,它们在一定程度上独立于在严格意义上说是有关该观察或实验的理论的。

三、对“观察渗透理论”命题的辩护

通过上文的分析,我们看到,新实验主义希望通过在实验室中重构历史上的一些著名实验,以证明有些观察或实验不被理论渗透。他们把“观察渗透理论”命题分成强弱两个版本来进行考虑。其实,不管承认与否,他们已经把理论对观察或实验的渗透分成了不同的程度。强版本之所以强,就是背景理论或关于世界的一般性观念对观察与实验的渗透程度较强;而弱版本之所以弱,就是渗透程度较弱。

另外,我们没有理由将观察者在其成长过程中获得的背景知识或关于世界的一般性观念排除在理论范畴之外。因为理论本身是不断发展着的,过去被认为新的理论,也许到了现在就成了旧理论;现在被认为是理论的东西,也许到了将来会被发现并不是真正的理论。这些理论有的被目前的新理论所取代,有的则内化为背景知识或关于世界的一般性观念,隐含在我们的头脑中。它们在观察者对世界进行认知的过程中始终起着重要的作用,我们不能把它们排除在理论之外。

最后,有些在新实验主义看来能够反驳“观察渗透理论”命题的科学史案例,如果我们对其经过仔细的考察后便知,若从另外一种角度来进行分析,它们同样可以成为支持该命题的有力证据。新实验主义还希望通过利用现代心理学中的认知模块及其封装性来证明中性观察有存在的可能。但归根结底,这种理论也只是在当代认知研究基础上的一种假想与猜测。对于具有封装性的认知模块内部的运作机制,包括信息的接收、转换及输出机制等具体过程,就目前的认知、心理研究水平而言还远未彻底研究清楚。所以“观察渗透理论”命题并不能被这个理论彻底驳倒。因此,如果新实验主义要彻底推翻“观察渗透理论”命题,就只能依赖将来能够做出确定认知模块具有封装性的判决性实验了。

笔者认为,包括新实验主义的研究与案例显示,理论对于观察或实验有所渗透,只是在渗透的方式与渗透的程度E会有不同。有的观察仅仅渗透了一些已有的背景知识或关于世界的一般性观念,而有的观察则渗透了与该观察直接有关的新理论;从科学哲学史来看,对于观察与理论二者关系的探索,并没有比较直接、充分的案例能够对“观察渗透理论”命题构成有力的反驳。

如果我们分析理论与观察的关系,我们会看到,观察不能与理论分离。

第一,观察目的渗透理论。

如波普尔所言,观察行为开始前需要有一个观察目的的选择,没有目的的观察不能够取得任何效果。观察者或实验者自身具有的理论知识背景,为观察或实验确定了他所需要完成的任务。根据这个任务,在具体的观察实验中,他就有了注意力需要集中的地方,需要进行重点考察的东西。而对于其他与观察实验目的不相关的事物和状态就不需要多加考虑,甚至可以忽视。

因此,观察目的的选择对于观察者而言是非常人为的,与他们自己所持有的理论存在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如果说存在着客观的观察目的而没有丝毫的理论介入,这是不可能的。

第二,观察对象的选择渗透理论。

在对观察目的进行了选择之后,观察者必然要以观察目的为中心,挑选一个合适的观察对象。观察对象的选择直接关系到观察效果的好坏。对象的选择,一般来说是遵循方便观察者观察以有利于达成观察目的的原则,这样才能得到最好的效果。但是对于不同的观察者即便他们有着同样的观察目的,由于各自的理论背景不同,他们对观察目的的理解也会产生偏差,从而选择不同的观察对象进行观察,最终得到了不同的观察结果。

例如伽利略做比萨斜塔实验推翻了亚里士多德的“物体质量大则下落得快,质量小则下落得慢”的物理命题。假使我们不知道空气阻力的存在,那么选择什么样的落体都无所谓。我们选择一根羽毛与一个铁球进行比萨斜塔实验,得到的观察结果会是质量小的羽毛明显比质量大的铁球下落速度慢。对于头脑中没有空气阻力概念的人来说,这两种观察目的相同的观察结果是如此不相容,这使得他十分难以理解。

第三,观察手段渗透理论。

在确定观察目的,选择观察对象之后,观察者还需要思考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进行观察,这就是观察手段的选择。一般来说观察手段也是需要根据观察目的及观察对象的性质来进行选择的。如果观察手段不可行,那么观察的效果和结果也会受直接影响。同样,对于相同的观察对象会因为观察手段的不同而产生不同的观察结果。

对于观察月球行为,普通人通过肉眼可以看见月亮上的阴影,但不知道那是什么。而通过望远镜我们可以很清晰地看见月球上的环形山脉。这就是观察手段不同引起观察效果或结果的不同。当然,对于望远镜的使用是渗透着背景理论的:首先,观察者必须了解光学中的一系列相关概念;其次,观察者肯定要信赖望远镜的观察原理,相信通过望远镜所观察的东西不是幻想而是事实;最后,至少观察者得根据自己的意愿而愿意选择把望远镜而不是别的什么观察工具作为天文观察的手段。

第四,观察结果的记录渗透理论。

被观察到的事物或现象不能提供给观察者任何知识,他必须将这个事物或现象以自己的认知模式来加以考察与解释,经过这样的思想处理以后,观察到的事物或现象对于观察者来说才是真正有意义的。用自己的理论知识背景来试着套用到所观察到的东西上,如果可以将其纳入自己的理论中,那么这次的观察结果就可以有意义地吸收进理论;相反,如果观察结果与他自己的理论不相符,超出了他对此次观察所能预想的范围,不能被理论所理解与吸收,那么,他就没有达到观察目的。另外,思想总是和语言联系在一起的。对于观察结果的记录,无论是口头的还是书面的,甚至在头脑中的思考,都是离不开语言的,而语言本身就是具有理论性的。使用语言与理论进行渗透这两个过程是同时发生的。使用不同的语言模式进行思考或者记录,对于观察结果也具有影响。所以,从这种意义上说,理论对于观察的渗透是无所不在的,只要你使用了语言以及一定的思维模式,那么你就不能否认理论在你所作观察中的渗透。

四、结论

通过对新实验主义有关“观察渗透理论”命题问题的分析,笔者认为观察与理论二者关系紧密,尽管在程度上会有区别,但理论对观察的渗透不可否认;我们不能将原先具备的背景知识排除在理论之外;新实验主义举出的那些反驳“观察渗透理论”命题的科学史案例,若从另一角度分析,同样可以成为支持该命题的证据。因此,要想最终推翻“观察渗透理论”命题的有效性,就只能等待一个能够证明认知模块具有封装性的判决性实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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