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说”看昆仑山文化

2022-04-09 10:11:00 | 浏览次数:

巍巍的昆仑山是中国神话之源。昆仑神话中,主线人物西王母是一种综合性文化现象,也是一个民族古老文化的“活化石”,昆仑神话也是地理环境与历史文化相结合的产物。昆仑山及其周边辖域,当为昆仑神话中西王母这个典型人物的活动环境。固然,地理的昆仑山不等同于神话的昆仑山,但也不能说二者间毫无关联。笔者曾游历祖国各地,看出昆仑文化的起始研究都是从区域性地理学上的高山、大湖为发祥地而展开的。昆仑文化有中国西部之说、青海环湖之说和湟水源头之说,即所谓“三说”。我们更倾向于昆仑文化源于湟水源头之说。

一、中国西部之说

此说将昆仑文化与羌人、华夏联系起来,言昆仑必言西王母,寻找现实的昆仑山原型。

羌人与华夏族在精神文化上的密切联系,当以昆仑文化影响最为久远和深刻。昆仑神话的初始集成之作,是战国时期成书的《山海经》。在该书中,与西王母故事有所关联的如瑶池相会、嫦娥奔月、夸父追日、大禹治水等传说中的人物,在昆仑山似乎都可以找到他们的踪迹。昆仑山在哪里?就当时人们的认识来讲,这是一个笼统的概念,所指无非中国西部。屈原在《天问》中大声发问:“昆仑山基座在哪里?”汉代的王逸解释说:“昆仑山在西北。”《山海经·海内西经》记载:“海内昆仑之虚,在西北。”至于古代学者有时云“酒泉南山”,有时云“新疆于阗”,有时云“甘肃岷山”,一概是从不同方位指出中国西部这一总体地理位置。若这一认识无误,古昆仑的地域范围,恰是西羌分布中心。《山海经》中有关西王母丰富、生动的神话故事均出自西羌,尽管羌族与中原部落早已融合成华夏共同体,但羌族部民寻根究底、缠绵追思的恋古情怀并未就此远逝。于是昆仑山被认为是天底下的圣山,诸如西王母这样的部落首领也似乎成为秉天地之意的神灵。

西王母与昆仑山有着密切的关系,“言西王母即言昆仑也”。我们说古人所谓的原始的昆仑山在中国西部的广大地区,而昆仑神话、西王母王就产生于这一地区的中心地带,恐怕不会有大的出入。不过,相当数量的对于昆仑山原型的考证。是用孤证判断,以臆测来代替事实。更重要的事,诸种考证均未充分考虑到昆仑山与中华民族起源的关系。昆仑山之所以被传为神仙聚集的圣地,必然是一个古代先进民族播化的结果。而这个民族,似乎就是古羌族。这不但因为在《山海绍》等古籍中西王母就充当着昆仑主神,而且就起源上讲,被尊为西王母是在中国西部。而昆仑山的位置在传说中也是偏西的。著名的史学家顾颉刚先生在对比了《山海经》中关于昆仑的记载与西北甘肃、青海、新疆的地理条件后指出:“昆仑地区的地理和人物都是从西北传进来的,……其地理确实含有西北的实际背景。”如此说来,诸如天山、阴山、阿尔泰山、祁连山、贺兰山、大青山、昆仑山、唐古拉山、格拉丹东、冈底斯山及岗仁波齐、喜马拉雅山,珠穆朗玛峰、雅拉香波山等,都在我国西部,历历在目,气势磅礴,同时又是各民族共同奉仰的圣地。正因为昆仑山的神圣地位,自古以来人们一直向往和寻找着传说和现实中的昆仑山。

人们对昆仑山地理位置的认识,有个从朦胧到清晰,从朴拙到文明的过程。如西汉时期将今新疆和田南山当作昆仑山,后来认为是祁连山;而晋代始,更直接将青藏高原的冈底斯山定为昆仑山。汉王朝不仅代替秦始皇统一天下,而且拓疆扩土,王朝使臣远达西域,为进一步认识昆仑奠定了现实的理论基础。汉武帝就曾根据张骞西域回来所作的汇报,钦定于阗南山为昆仑山,这似乎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官方对昆仑地理位置的规定。但到唐代,人们普遍认为昆仑就在今天青海西南地区。唐太宗时,李靖、侯君集等将领追击吐谷浑远到河源大积石山一带,观星宿海。唐穆宗时,刘元鼎出使吐蕃,途经河源地区,回长安写下《使吐蕃经见略记》,其中确认河源有昆仑山。之后,元、明、清三代考察记录河源昆仑的文字更是屡见不鲜。“河出昆仑”的传说在古籍中反复出现,表明古代人们的一个共识,那就是:昆仑山所在的基本地理方位在黄河源头。到今天,关于昆仑山原型,更是众说纷纭,诸如岑仲勉等学者坚持认为昆仑山即和田南山;邓少琴认为昆仑山即巴颜喀拉山;李文实等人认为昆仑山是指青海境内的巴颜喀拉山和唐古拉山;而张晟则认为昆仑山即今青海境内昆仑山到唐古拉山一带的群山;饶宗颐认为昆仑山为最高的宝山,下有池,故依附冈底斯山及阿褥达池,最为合适。尽管昆仑山的位置说法不一,但是大多数人坚持《山海经·海内西经》中关于“海内昆仑之虚在西北”的说法,认定昆仑山是我国西部地区的圣山,耐人寻味。

二、青海环湖之说

此说进一步探索昆仑文化与西王母的密切关系,并以文献传说,考证现实的昆仑山文化。

《庄子》释文引《山海经》佚文:(西王母)“壮如人,狗尾、蓬发戴胜、善啸,居海水之涯。”说明西王母居住在“海”边,但这海决不会是东边的大海,而是西部的一个大湖,很可能指的就是青海湖。从文献考察,秦汉到南北朝时期,几乎宇内皆知青海湖边有西王母遗迹——西王母石室。《汉书·地理志》云:“金城郡临羌西北之塞外,有西王母石室、仙海、盐池。”西北行过日月山(塞),即为西王母石室、青海湖(仙海)、茶卡盐池,湟水发源于青海湖北边。西汉末年,王莽在青海湖边设西海郡。王充在《论衡·恢国篇》中说:“汉岁得西王母石室,因为西海郡。……西王母国在绝极之外,而汉属之,德孰大?壤孰广?”王充不仅提到西王母石室,还称其地为“西王母国”,并称之为“宝地”,可见当时人们认为青海湖地区就是昆仑山西王母的故乡。十六国时,北凉主沮渠蒙逊在征战之余,“遂循海而西至盐池,祀西王母寺”。所谓西王母寺可能就是西王母石室。在郦道元的《水经注》中专门记载:“湟水出塞外,东经西王母石室、盐池北。”汉文文献中一再提及西王母石室,说明当时影响甚大,风靡一时。段国《沙洲记》就提到,沙洲(青海贵南县)东北青海湖一带有大山,“羌胡父老传云:是西王母樗蒲山”。以上史料证明,远古的西王母的确游牧在青海湖周边草原,并留下了石室遗迹。从藏族传说中也可佐证这个结论,青海湖在藏语中读如“错温布”。日本学者白鸟库吉曾经认为这个名称与“西王母”系一音之转,因为“王”字在古汉语中读“温”音。由此他认为西王母是远古时代游牧于青海湖边的一位女酋长。其实,藏文文献中更有与西王母极相近似的传说。清代佑宁寺名僧松巴·益西班觉在其文集中记述道:青海湖在古代叫“赤秀洁莫”,意思是万户消失的女神王。青海湖本来是一片美丽富饶的草原,有十萬户帐房人家,后来海心山下的泉水涌出,淹没了草原和帐房,幸亏有神运来海心山压住泉眼,才使整个草原免于沉没。这个传说至今在蒙藏群众中流传,只不过有些变异。“赤秀洁

莫”的含义正与西王母的名称相对应,不难想象,最初的传说中必有一位女神的形象。其实,寻根溯源,西王母与青海湖的关系密切,李文实在他的《西陲古地与羌藏文化》中说:青海湖在藏文之中有一个异名流传,即“赤雪洁莫”,可译为“万帐王母”。万帐王母就是西王母。朱世奎在《祭祀西海神考略》中提出:西海神就是西王母,祭海就是祭祀西王母。谢佐在《昆仑神话与西王母》一文中提出:西王母“瑶池”就是今天的青海湖。赵宗福在《沦“虎齿豹尾”的西王母》一文中提出“青海湖地区就是西王母的故乡”。董绍宣的《周穆王、西王母相会处——青海湖》一文提出:西王母驻牧地就是青海湖东湟源等地。显而易见,昆仑山最先是朦胧的,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丰富,越来越具体了。辛存文在《西王母与西王母考:录》一文中提到的“昆仑之丘”所处的地理位置,恰好就在今青海湖的海晏县和刚察县的交界處。他经过现场观察,昔日的“昆仑之丘”就是两县边境上的夏格日山。居延海(今内蒙古嘎顺诺尔)在历史上称为西海,晋朝时还在那里设过西海郡,而夏格日山恰好在居延海之南,正合了“西海之南”的说法;“流沙”在海晏、刚察境内古已有之。清皋兰翰林学士张焱的《青海赋》中就有“其北则有水皆黑,无沙不流”的说法,今青海湖滨的两条主要沙山就分别横亘在海晏县西南部和刚察县东南部,离夏格日都不远;黑水源于祁连山冰川,流经默勒沼泽地,绕过夏格日山而北,穿过河西走廊,注入居延海,“弱水之渊”则指青海湖。柳宗元云:“西海之山有水焉,涣散无力,不能负,芥投之则萎蘼垫没,及底而此,故名日弱,皆指青海而言。”夏格日山东部是古火山喷发地,至今还能看到大小不同的数十个火山喷口,一个个浑圆如锅。当地至今尚有温泉多处,每到冬寒,热气腾腾,海晏人把这里称为热水滩,刚察人则称热水山。这一带就是古代的“炎火之山”,在当时“投物辄然(同燃)”,是完全有可能的。所以,青海环湖之说也不完全是凭空编造出来的文学的东西,而是有着历史的影子,它折射出昆仑山就在远古美丽神奇的青海湖环湖地区。

三、湟水源头之说

先说野牛山与昆仑神话中的昆仑山。有关昆仑山的具体位置,文献史料中记载较多。诸如《山海经》、《楚辞》、《诗经》、《庄子》、《淮南子》等。《山海经》、《西次山经》谓:“西海之南,赤水之后,有大山,名日昆仑之丘。”“西海”就是今青海湖,“赤水”就是黄河,这是确定无疑的,而昆仑之丘应在环湖地区,考察环湖之山,符合这个坐标要求的只有巍然屹立于湟源境内的野牛山。野牛山是祁连山支脉、日月山的主峰,海拔4898米,为环湖最高峰。藏语称“索日格山”,蒙古语称“河拉”、“哈拉”,意为昆仑。

《汉书·郡国志》载:“临羌有昆仑山。”《十州记》云:“昆仑山在西海之戎地。”明代《西宁卫志·山川》中记载:“昆仑山在卫治西北故临羌县境。”清代《西宁府新志·地理·山川》中记载:“昆仑山,在县治(指西宁)西北故临羌县地。”当代河北大学常征教授认为:《山海经》中的钟山,也就是西王母居住的昆仑山。

关于临羌,《青海通史》中记载:“临羌在今青海湟源县城东南。”周希武在《宁海纪行》中明确指出:“县城东南湟水南岸之古城,当即临羌城也。”《唐纪十》中也有:“汉金城郡临羌县,西有卑禾羌海,世谓之青海。”《十三州志》云:“青海在临羌县西。”《西宁府新志》“临羌古城县治西,汉置,属金城郡。”《西宁府续志》也有“治西宁九十里”之说。这些记载明确提出,临羌县位于青海湖东、西宁西的湟源县境内。以此类推昆仑山的具体位置就在故临羌县,即今天的湟源县境内。

当然,昆仑山在神话中并不是孤零零地矗立在大荒之中,它的周围还有许许多多的山水神灵,拱绕在周边。学者许英国指出昆仑弱水就是今倒淌河前身。倒淌河发源于野牛山,并在此山脚下环绕西流,注入青海湖。野牛山北坡脚下的黄河峡谷丹霞地貌,西面的赤岭,北面的石堡城山,均“远看是焰,近看血染”,恰似“炎山”。《昆仑山》中“下浮弱水波晶晶,傍绕炎火光能熊”,符合《山海经·大荒西经》“昆仑之丘,其下有弱水渊环之,其外有炎火之山”的三极结构之说。

《庄子》中还有“黄帝游乎赤水之北,登乎昆仑之丘”,是说黄帝游黄河北面,就登上昆仑山,此段黄河北恰巧是野牛山。明甘肃巡抚、后任礼部尚书的杨博在《送雷信庵出按甘肃》中有“青海昆仑断”句子,其注释中说:“青海湖由于昆仑山阻断,才没有向东扩大。”诗名和注释从另一方面说明,昆仑山就是青海湖东,而湖东地区阻断青海湖的只有野牛山脉。

野牛山周边的农牧民称野牛山为“阿妈索日格”,山顶供奉着一位女神——“大家的阿妈”,每年农历七月十八日举行隆重的祭祀仪式,敬献项链、手镯、镜子等女性使用的饰品。能当大家的“阿妈”者,也只有昆仑山仙主西王母了。

湟源已发现卡约文化遗址40余处,其中发掘出土的大华中庄遗址,因墓地随葬器物的文化内涵,与其他地区的同类墓葬有较大的差异,并出现了新的内容,便命名为“卡约文化大华中庄类型”。从中庄118座墓葬和两处祭祀中清理发掘出1000余件文物,其中有“犬戏牛鸠杖首”和“黄帝四面铜人像”,光彩夺目,是两件绝无仅有的中华国宝。“犬戏牛鸠杖首”为西王母权杖,早在3500年前,羌人就将鸠置于代表王者之威的“权杖”之上,作为部落首领权势的象征。这个权杖就属于至高无上的女首领西王母。“黄帝四面铜人像”,透射出很多史学信息,亦为上古史中有关黄帝传说的物证。黄帝与青海羌人与昆仑山戚戚相关,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也有可能是黄帝的某一支后人,在商代时还是昆仑山中羌族的大首领,他(她)们把“黄帝四面”之像作为族徽,或作为图腾加以供奉祭祀,以示本族非凡的根基和无上的荣耀。

在宗家沟附近有药水温泉,在《海内西经》中有记载说:“昆仑西北有水。”这个水传说是西王母“沐浴”之所在,那里山称“药水山根”,村称“药水庄”,峡称“药水峡”,河称“药水河”,每年七月十八日(西王母诞辰日),附近村民携罐拿勺,拥挤在泉边,争先恐后,畅饮泉水,说是喝了王母娘娘的神泉水,百病消散,健康长存,延年益寿。

远古时代中华民族英雄夸父追日到日月山,据《山海经·大荒西经》中记载:“大荒之中,有山名日月山,天枢也……日月所入。”因为这里是日月出没的地方,所以称日月山。相传夸父追日到日月山,喜不自胜,认定日头就在这里,追上去就可以顺手牵日。谁知,夸父一口气追至日月山,一看,天地广袤无垠,日头似在千里之外西海边上,于是气得昏晕过去。

综上所述,从地理和传说的角度考证,笔者认为昆仑山就是湟源县境内的野牛山。

又说宗家沟石窟群与西王母石室。远

古的西王母是一个以虎豹为图腾的部族首领,为了御寒和防止山洪、沙尘暴的侵袭,他们在当时的条件下,只能栖身于自然形成的石洞(又称石室之中)。关于西王母石室, 《汉书》和《汉书·地理志》中提到“临羌县有西王母石室”,“金城郡——临羌西北至塞外,有西王母石室、仙海、盐池,北侧湟水所出,东至允吾入河”。《論衡·恢国第五十八》中云:“金城塞外羌豪良愿等献其鱼盐之地,愿内属汉,遂得西王母石室。”对西王母石室的位置,《汉书》中是从临羌开始,由近向远、自东向西描述的,即临羌——塞外——西王母石室——仙海——盐池。从这个顺序看,西王母石室应在临羌至仙海之间的区域内,且在湟水之南。顺藤摸瓜,考察环湖地区,唯有野牛山下宗家沟及华石山有数量众多、适合多人居住的石洞群。初步统计,在约50平方公里的范围内有近三百个大小不等的天然岩洞,真让人叹为观止。宗家沟又称佛像湾,其中分布着密集的洞群,达一百多个,较大的有玉岩洞、仙人洞、神仙洞、娘娘洞、天洞、桃儿洞、菩萨洞、二郎洞等,这些岩洞有的崎岖蜿蜒深不可测,有的高大宽敞,犹如殿堂,不少洞壁烟薰火燎,黑漆一团,似乎都有摩擦的痕迹。其中,娘娘洞约300余平方米,内有大洞、小洞、耳洞、边洞等,可谓巧夺天工。民谣中有“洞中洞,洞连洞,洞中还有王母洞”之说。

根据文献记载的方位,按图索骥,宗家沟石洞群的大小、数量及周边环境,我们认为宗家沟石洞群就是西王母早期的石室。

湟源是西王母时代的政治经济中心,诚然,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也留下了惊世的文化遗存。

古籍中有“河出昆仑”而夏禹“导河积石”的记载。相传,大禹日夜奔波于三山五岳,仍不消患,于是寻河追源到积石州(今贵德)积石峡(今龙羊峡),看到黄河流入青海湖,湖水高涨,浸淹周边,危急河湟,波及中原,于是大禹在今日月山壅起水坝一道,黄河顺势流入积石峡,彻底消除了水患。因此,世代居住在这里的先民,在日月山下哈拉库图尔地(今哈城)修建了禹王庙。内有禹王画像,壁间绘有大禹治水的宏大场面。此庙毁于上世纪六十年代。

屈原在《离骚》中有“朝吾将济于白水兮,登阆风而绁马”,是说他早上渡过白水,然后登上昆仑山,把马拴住。白水,《昆仑记》中说在昆仑山的山腰中。《淮南子》又说它在昆仑山下层,现实的白水,恰好就在昆仑山,今野牛山下,庄叫白水村,水称白水河。

综上所述,野牛山、宗家沟石洞群、西海、药水温泉等,在地域分布上符合文献资料中关于对昆仑山、西王母石室等的记载和描述,加之丰富的民间传说和湟源卡约文化遗址的佐证,智尽能索,管见所及,可以说昆仑文化渊源就产生于湟水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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