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梦
1
乱哄哄的人才交流市场大厅。
两个小时之内,袁满已经排了三次队,填了三张表。填也是白填,因为每张表上都有“工作经验”一栏,她只能无可奈何地填上“无”。袁满退到大厅门口,微微有些沮丧。像她这种大学毕业已经整整半年,却一直没有找到工作的女孩子,除了托朋友、熟人帮忙介绍,只能靠不停地到人才交流市场去碰运气。
有人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胳膊。一回头,袁满就看到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长发斜垂过他的额头,微微遮住他的右眼,看上去很“酷”的样子。“美女,找工作啊?”
后来,袁满不得不承认,随着微笑,年轻人露出的那一口整齐而洁白的牙齿,让她对这个陌生男人产生了好感。袁满扬起脸笑了,她注意到年轻人比她高出半个头,也就是说,年轻人的身高至少在一米八以上。袁满说:“来这儿不就是找工作么?你也找工作呀?”
这个阳光、帅气却又不失沉稳的年轻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岁,他非常肯定地说:“我不找工作。我是来招工的,我想,也许我能给你一份工作。”
“嗬,听你的口气,你是老板啰?富二代呀?真的招工啊,不是想泡妞吧?”袁满是个漂亮姑娘,高挑,健康,脸上常常带着笑意,让人看了就觉得“美气”。在人才市场,找个借口跟她搭讪的人多的是。
年轻人的微笑仿佛是刻在脸上的,他谦和地说:“不开玩笑,我这儿真的有一份工作。”
袁满笑得更开心了:“有些工作,我是不做的。”她想,年轻人应该明白她的意思。袁满已经不止一次碰上这样的情况:招工的人甜言蜜语或者转弯抹角,无非是想让她去做歌舞厅小姐,还有人邀请她去做人体模特,他们含含混混地表明,那是需要全裸的。还有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自称是某某影视公司的副导演,说是可以请她拍电影。那次袁满笑得差点儿把正在喝的粒粒橙喷到对方脸上,笑过了,她说:“就算是需要潜规则,您也长得帅点儿啊!”
年轻人收起了笑容,显出几分严肃:“是一份正式的工作,我们能不能坐下来谈谈?”
几分钟之后,他们在名为“一饮相思”的路边饮品店里面对面坐下了。年轻人要了一听可乐,袁满要了一杯草莓奶昔。年轻人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拿出几份资料和一些图片,告诉袁满,他不是什么富二代,也不是什么大款,他和几个朋友买下了一家濒临倒闭的羽绒服装厂,那个厂原来是一家乡镇企业,位于距市区二十多公里的团结乡。目前他们还没有什么业务,但他们需要一个文员,主要工作是在办公室值班,因为工厂离市区比较远,周一至周五,这个人需要住在厂里。他希望袁满能够跟他们一起创业打拼,共同把这个厂子经营好。
年轻人说到这里,袁满简洁地反问道:“你们为什么不找个帅哥呢?”
年轻人迟疑了一下:“也许会有一些以前的老客户打电话到厂子里,我想,一个女孩子接电话,给对方的感觉总会好一些,至少,会显得我们像是一个正常营业的工厂。”
袁满点了点头,表示可以理解。
年轻人告诉她,他们可以付每个月一千二百元的工资,而且厂里有宿舍,可以住,周一到周五,可以免费在厂里的食堂就餐。年轻人还说,刚才袁满低头填表的时候,他在身后注意到袁满毕业于正规大学中文系,他相信她完全能够胜任一名文员的工作。
后来,袁满想,她之所以答应第二天跟年轻人到工厂去看看,再决定是否接下这份工作,是因为年轻人那一脸的坦诚,还因为“创业”这两个字对自己充满诱惑。更重要的是,这个年轻人真的长得很帅——那种帅,不仅仅是外表,而是一种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从容与自信。
年轻人姓曲,留给她一个手机号码,约定第二天上午9点,到“新东方女人广场”大门前接她。分手的时候,他们分别付了各自喝饮料的费用,年轻男人五元,一听可乐;袁满七元,一杯奶昔。
袁满家住棕树营小区。她从82路公交车上跳下来,朝小区走去。她看到老妈和两位老孃、一个老倌正坐在“利民”便利店的门口打麻将。她叫了一声“老妈”,老妈抬头看了她一眼,“喔”了一声,低下头去仔细看牌。老爸在炒菜,一厨房烟熏火燎。抽油烟机坏了,老爸一直在修,一直没修好。老爸“失业”前是国营大工厂的卡车驾驶员,多多少少懂点儿机修手艺,老妈以前也是那个厂的工人。工厂改组卖给了私人老板,老爸老妈就下了岗,拿了一笔钱,算是提前退休了。
吃饭的时候,袁满告诉老爸老妈,她有可能找到工作了,明天去面试。工作地点比较远,而且要住厂。工资还可以,每月一千二百元,周一到周五,包吃包住。老妈说:“找不到更好的么?吃住在外面,不安全。”
老爸轻蔑地瞟了老妈一眼:“不就团结乡么,开车半小时也就到了。”
老爸的话让袁满感到很开心,半小时的路,对开了一辈子车的老爸来说,几乎就像是一伸手,就能一把搂住她的肩膀。
2
那天上午,袁满提前五分钟到达了“新东方女人广场”的正门。她看到一辆约略有些破旧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起先,她并没有意识到这辆轿车就是来接她的。9点整,车窗摇下,她看到驾驶座上的年轻人,冲她笑出了一口白牙。袁满拉开驾驶副座一侧的车门,一屁股坐进轿车,张口就问:“你早就到了啊?”
年轻人笑着说:“怕堵车。”
袁满问:“那你明明看见我来了,怎么不早点儿叫我呢?”
年轻人仍然是一脸笑:“约好了9点的。守时很重要,一分一秒都不能差!”
一分一秒都不能差,这句话给袁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原想开句玩笑:“难道你的时间就是国际标准时间么?”年轻人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微笑堵住了袁满的嘴巴,从手套箱里拿出一听雪碧,递给袁满。袁满拿在手里,没有马上打开。
轿车蚂蚁一般爬出城区,驶上通往团结乡的公路,车速明显提高。拐上一条乡村公路,年轻人告诉袁满,厂子快到了。就在这时,轿车颠簸了一下。年轻人及时地踩下了刹车。他抱歉地冲袁满摇了摇头:“老爷车,轮胎又漏气了。你下去看看,右侧后边的轮胎是不是瘪了?”
袁满不假思索地拉开车门,跳了下去。就在那一瞬间,她听到轿车的油门发出一声闷响,等她回过神来,猝然启动的轿车已经驶出十米开外,她刚来得及叫了一声“喂”,轿车拐了一个弯,留给她一片滚滚黄尘,不见了。
袁满傻眼了。站在乡村公路边,黄尘消散,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后来她想,自己的样子一定像是突然死机的电脑。
他把自己扔下了?他竟然放了自己的“鸽子”?他为什么骗我?给个理由好么?最糟糕的是,自己的随身小包扔到了车上,此刻,她没有手机,没有钞票,她一无所有。
怎么看我也不像个富家女啊!手袋里一个手机,拿到旧货市场,能卖两百元钱就不错了,钱包里有三百多元现金,还有一堆花花绿绿的卡,就算他猜出了密码,所有的卡加起来,他也取不出一千元钱。要骗你也去骗个有钱有色的老孃啊,骗我一个刚出校门的小丫头,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脑子里浮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追!他不是说厂子快到了么?去找找,看看那个厂子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回头望一眼,她立即放弃了这个打算,既然那个男人连自己毫不起眼的手袋都能看上,那个所谓的工厂,所谓的创业,肯定都是骗人的鬼话。
她想回家。从刚才行车的里程来看,这里离大路不会太远。她推算,顶多走上四十分钟,就能走上大路,无论是搭车,还是找到一个能打电话的加油站,她就可以联系上110。她知道打110电话是免费的,就算警察不理睬她的报案,至少可以帮忙打个电话给她老爸。而老爸无论如何都能找到一辆车把她接回家。
这样一想,袁满很快就摆脱了沮丧和愤怒,她辨别了一下方位,迈步朝大路的方向走去。大约五分钟后,她听到了汽车喇叭声。从小就在老爸的卡车驾驶室里摸爬滚打的袁满不用回头,就知道那是一辆载重卡车。喇叭声是从她身后传来的,也就是说,那辆载重卡车唯一的走向只能是团结乡通往城区的大路。袁满立即转身,笑容满面地扬起了右手。
推荐访问: 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