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神眼”胜悟空

一块车牌，被布包起来，还是在晚上，谁能看出车牌上的号码？更何况，看到的并非实物，而是视频监控上的截图。

有这“特异功能”的，恐怕非“火眼金睛”的孙悟空莫属吧？别说，有人还真有这本事。此人名叫郭平安，39岁，陕西省西安市公安局指挥中心负责视频侦查的民警。虽然从事这项工作也只有两年多，但根据他提供的重要线索，临潼警方破获的刑事案件有560起。就是因为他的特殊贡献，临潼区文明委近日将他评为2014年度的“最美临潼人”。

车牌与烟头

郭平安出身于警察家庭，他父亲原先就是临潼分局的民警。2008年，因为要照顾病重的父亲，郭平安从部队转业，也进入了临潼分局。起初，他在秦陵派出所工作。因为电脑玩得比较精，2012年年底，分局将他抽到了指挥中心，专门从事视频侦查工作。结果，熟悉电脑、又熟悉公安业务的郭平安，在这个岗位上干得风声水起。

先说那块被蒙上的车牌子。

2014年1月4日，晚上八点多，何寨街办马寨村两名刚上小学的男孩儿在村道里玩耍时，被人哄骗上了一辆轿车。家长正火急火燎地找孩子，手机上接到了个电话。电话声称，两个娃被他们绑架了，让两家的家长交出12万元赎金，他们保娃安全回家；如若敢报警，他们就立即撕票。

为确保人质安全，警方在接到报警后，没敢像往常一样，把专案组设在当地派出所，而是秘密找了一户人家办公。接下来，警方又帮助家长，短时间筹到了绑匪可以接受的11.5万元现金。1月5日清早七点多，绑匪突然让人质家长将钱送到零口镇45桩号交易。绑匪的模样，送钱的家长根本没能看到。好在这位家长对汽车很敏感，认下绑匪驾驶的，是一辆黑色的本田风范。不过，车牌是用布蒙起来的，无法辨识。

早上八点多，绑匪打通送钱家长的手机，通知他到零口东塬找孩子。果然，民警从东塬108国道边找到了被劫持的俩孩子。当天下午两点多，民警在临潼城区客都超市跟前，将准备到超市买东西的两名犯罪嫌疑人张烈、张豹在那辆本田风范车上抓获，紧接着在临潼一家网吧里，又将本案另一名犯罪嫌疑人张辽也抓获。到手的赎金，他们还没来得及花掉一分。

事实上，这三个家伙是有很强的反侦查意识的。除了作案时蒙住车牌，取赎金时不让人看见他们的模样，绑票当晚他们还曾几次故意经过案发地派出所门前，查看警方有无异常动向。那么，他们是在什么环节上出了纰漏呢？

这就要说到郭平安有多么细心了。他想，车牌如果是假的，或者车是偷来的，还需要把号牌蒙起来吗？嫌疑人把车牌蒙起来，正好说明车牌应该是真的。本来，车牌号蒙起来后的确看不见，可是，其中一张截图上，后面的车灯打在了本田风范轿车尾部。车灯照射下，车牌子有了隐约的反光。于是，尽管被布蒙着，车牌仍有了凹凸不平的感觉。郭平安把图片放大、再放大，终于将车牌号一个一个地破译出来了。

另一起案子，郭平安盯住的，是几个烟头。

2014年春、夏之间，临潼渭河以北的相桥、油槐、雨金、栎阳等地，接连发生了十几起驾驶摩托车抢夺女性财物案。嫌疑人骑的是无牌的摩托车，案发地都是没有监控设施的乡村道路。遇袭后，受害人都处于惊恐之中，有的还要赶紧护住身边的孩子，所以，犯罪嫌疑人是什么样、他们开的摩托车有什么特征，受害人几乎都说不上来，尽管抢劫就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

栎阳那起案子发生在秦王二号路上。一个年轻妇女骑着电动车带着孩子由北向南正走着，后面来了一辆摩托车，坐在后座上的一名男子一把将她脖子上的金项链扯了下来，然后绝尘而去。对这起案件，受害人同样提供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郭平安找到附近一家农家乐，调取视频监控看，没情况：顺着嫌疑人摩托车逃跑的方向，辐射五公里，调取所有可能的监控，也没找见；那么，再折回来，顺着摩托车过来的方向，向北再查，五公里范围内仍然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接下来，郭平安又以现场为中心，向东、向西扩展，包括一些装有监控的小烟酒店都去过了。一连五天，郭平安吃住在栎阳，但所做的努力统统没有收获。

这个时候，油槐又发生了一案。

案发时间在早上八点多，受害人是在送孩子上幼儿园之后，在回家路上被抢的。发案的那条乡村道路，同样没有监控设施。那么，受害人是在什么地方被犯罪嫌疑人瞄上的呢？受害人告诉郭平安，送孩子上幼儿园路上，她去过一家小超市，给孩子买过小食品。调取小超市门口的监控，郭平安发现，在受害人进小超市之后，有两个年轻人骑着一辆黑色的125摩托车出现在画面里，开车的和坐车的都在往小超市门口看。受害人送完孩子之后，并没有马上回家。经过油槐街道，她在一个熟人的店铺前停住，聊了一会儿天。那么，这个时候，那两个骑摩托的人又在什么地方呢？找到受害人熟人的店铺，郭平安以此为中心，寻找周边装监控的地方。结果他发现，这家小店往东约五十米的地方，有一户人家装了监控。调取这部监控，郭平安果然发现，在受害妇女跟熟人聊天的时候，那两个小伙子把车就停在这家门前的路边，一边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一边一人抽了一支烟。受害妇女和熟人聊了十几分钟，此间， 那两个小伙子中有一个离开了画面一会儿。因为此前此人有扔掉烟盒的动作，这会儿他会不会是去买烟呢？调取小超市的监控一看，此人果然在买烟，郭平安甚至看出他买的烟是被称为“摩挲猴”的一种“金丝猴”牌香烟。

根据画面上那两个小伙子扔烟头的位置，刑警找见了他们丢弃的烟头，提取到了这二人的DNA信息。最终，民警在渭南五里铺村将有诈骗、贩毒、盗窃前科的王某等二人抓获归案。

异常的停顿

虽然是靠解读画面来破案，但图侦民警和别的刑警一样，也需要依据生活常识，来判断画面中的异常情况，从而发现犯罪嫌疑人的蛛丝马迹。

2014年2月26日中午，临潼南大街上停放的一辆灰色五菱面包车被盗。从沿路的监控画面上可以看到，盗车的是两个20岁左右的小伙子。根据郭平安的意见，指挥中心下发研判指令，指示华清派出所去查一辆华晨中华轿车的信息。结果发现，这辆车的车主姓何，临潼斜口人，她的丈夫朱军全是个吸毒人员。追踪朱军全，民警很快将朱军全和他两名同伙抓获，那辆被盗的五菱面包车也很快被找到。

那么，郭平安是怎么发现华晨中华是可疑车辆的呢？其实就是监控画面里华晨中华的一个停顿。临潼东西南北大街的十字路口，有公安机关安装的高清监控探头。顺着五菱面包车被盗时间往前翻看，郭平安发现，一辆停在五菱面包车斜对面的黑色华晨中华在启动后由南向北行驶，在马路中间有个停顿，仿佛犹豫了一下，然后拐到了西大街方向。再看西大街的监控，这辆车在过十字路口后十几米处停了下来，车上两个小伙子下了车。再看俩小伙子穿的衣裳，这不是和盗走五菱面包车那俩人穿的一模一样嘛！再回到南大街的监控看，那两个小伙子果然是向五菱面包车走去。八分钟之后，面包车由北向南驶出画面，而华晨中华也从西大街调头，进入南大街，尾随五菱面包车而去。

也是画面上的一个停顿，让郭平安发现了另一起案子的突破口。

2014年5月19日中午，一名新婚不久的年轻妇女在秦陵地区一条路上，被一个男子劫持到车上，拉到渭南市的一个河滩里强奸了。犯罪嫌疑人还抢走了一张建设银行的银行卡。犯罪嫌疑人就一个人，受害人怎么就不能从车里逃跑呢？她说，她坐在后面，车被上了锁，她打不开。嫌疑人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非常强壮有力，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下，她只看见那辆车的颜色是黑的，车号也没有记住。

案发第二天下午，受害人的银行卡在阎良一ATM机上被取走了两千元。调取ATM机上的监控，却发现监控效果非常不好，尽管是白天，却根本看不清取款人的面部；而调取现场周围的监控，也无法确定嫌疑车辆。

5月23日零时，在泾阳县的一台ATM机上，被害人卡里余下的500元又被人刷走。而这台ATM机上的监控同样效果不好，又是晚上，完全看不清取款人的模样。通过外面的一个监控，郭平安发现取钱的嫌疑人是开车来的。他把车停在ATM机对面的马路上，取了钱之后驾车离开。因为视频效果不好，无法分辨他的车牌。追踪他的行进路线，发现这辆车经过了一个夜市。夜市上车很多，已经完全无法再分辨哪辆是嫌疑人的车。

郭平安却盯住了另一辆车。他发现，嫌疑人取了钱之后，在路边停着的另一辆车有过短暂的停顿。深更半夜，他为什么要在这儿停顿呢？他分析，嫌疑人与这辆车上的人在说话。也就是说，这辆车上的人与嫌疑人有关系。在追踪嫌疑人那辆车无果之后，郭平安开始通过周边视频寻找关系人车辆。就这样，他一路追踪，最终从画面上锁定了关系人的车牌号。

根据车牌资料，刑警很快找到了车主。车主是个27岁的女子，先锋村人。她说，取钱那人是她的一个牌友，名叫寇森，泾阳县三渠镇三渠村人。当晚，他们在一起打了麻将，寇森输了钱，就去ATM机上取了钱，还了欠她的赌账。

很快，寇森被抓获，对强奸、抢劫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不摘连体帽的男子

郭平安的工作程序一般是这样的：接警后，先去看现场，然后，他要见受害人，根据受害人提供的情况，诸如犯罪嫌疑人的衣着、身高、相貌以及其驾驶车辆的特征，确定案发时间、框定排查范围，然后开始工作。查监控，也是从案发地周围开始，逐渐向周边扩大。要调取的监控，很多是老百姓私人安装的。出于各种各样的考虑，有些人是不愿意把视频资料交给警察的。于是，郭平安就经常口袋里揣包好烟，跟人说好话时，先把烟给人家递上去。侦破“11·25”系列强奸案时，他就没少给人家上烟。

2013年11月13日晚，代王地区一个19岁的女导游独自行走在乡间小路时，被一名男子用摩托车逼到墙根，试图强奸。只是因为一辆过路车的惊扰，此人才仓皇逃离现场。11月25日晚，在秦陵博物馆西墙外，再发一案：一名放学的初中女学生被一名歹徒强奸。因为事发突然，犯罪嫌疑人又遮掩了面部，受害女孩儿提供不出这名男子的任何特征，只是记得此人骑的摩托车尾部发着蓝色的光。这起案件很快和代王那起猥亵案并案侦查。可是，由于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破案线索，案件陷入僵局，肆无忌惮的犯罪嫌疑人于是又作了一案。12月1日晚，新丰一高中女生在放学回家路上被强奸。

离发案现场最近的监控，属于一家部队的油库。在发案时间段，先后有两辆摩托车经过这里。因为受害人提供，犯罪嫌疑人作案后，又骑摩托原路返回，于是，那辆只进不出的摩托车被排除；尽管画面模糊不清，郭平安反复研究后确认，那辆嫌疑重大的摩托车，有这样几个特点：车尾部微微朝上翘；轮彀类似奔驰标志、是由三条半月形辐条组成；车的后部，有白色的反光条。

离开这个监控点之后，嫌疑人摩托车逃向什么方向呢？108国道沿路的卡口，装有高清监控探头。郭平安调取数以万计的截图，否定了这个方向；调取新丰叶坡卡口的监控，又排除了嫌疑人逃往渭南方向的可能：沿着临潼城区方向，郭平安又调取了沿路大量监控，也不得不排除这个方向。

这个阶段，正好要迎接上级一个重要的工作检查。郭平安要准备汇报材料，在时间上与办案有冲突。于是，他只能天天加班熬夜。12月9日一早，郭平安又带着搭档小王去新丰的案发现场。以他的经验，有的监控安装得比较隐敝，坐在车里不容易发现。他决定徒步把现场周围再走一遍。

案发现场，属于新丰街办刘寨村。那么刘寨村有没有没有被注意到的监控探头呢？步行半小时后，郭平安发现，刘寨村卫生室门前和屋里都装有监控。可是，一看他们是警察，主人却态度冷淡，不肯让他们调监控。

刘寨村卫生室就一名大夫，是个中年男子。卫生室就是他家的房子，不过，监控硬盘却装在他哥哥的房间里。而此时，他哥哥并不在家。不久前，大夫家被盗过。夜里，小偷搭梯子翻进他家院儿里，偷走了他家的摩托车。为此事，他对派出所挺有意见。郭平安递上专门准备的好猫烟，又说了一堆好话，大夫才打电话叫回了哥哥。

一屁股坐下看了两个小时视频，郭平安终于从卫生室外面的监控里发现了那辆疑似嫌疑人骑的摩托车。骑车人穿了件蓝色的羽绒服，戴着连体帽，脸部用围巾包裹严实，只露了两只眼睛。停下车后，此人走进了卫生室。再看卫生室内部的监控，郭平安发现可疑的地方了：人进入室内，本能地会摘掉帽子。更何况12月1日还远不是冬天最冷的时候。卫生室里有不少等待看病的人，唯一没有摘掉帽子的，就是这个人。难得的是，大夫家的监控相当清晰，可以看清这个人的脸。当天，分局指挥中心就将此人的照片随研判指令一起下发，专案民警个个对嫌疑人和摩托车的特征人脑、入心。

11日下午，华清派出所民警张正通在下班回家途中，发现了一辆摩托车和研判指令十分吻合。他悄悄驾车进行跟踪，并立即向所领导进行了汇报。跟到临潼区看守所北侧的一条狭窄土路，摩托车利用其性能优势，甩掉了他的跟踪。

12日下午，新丰派出所民警蒲海扩正在新丰街道上出警，迎面见到一个人十分面熟。在确认此人就是研判指令上的嫌疑人后，蒲海扩将此人抓获。经审查，此人名叫白立涛，他正是这起系列强奸案的犯罪嫌疑人。在他的家中，民警搜出了他骑的摩托车以及他作案时所穿的全套衣裳。

白立涛时年30岁，新丰街办席家村上白组人，有盗窃前科，已婚，有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12月1日，在作案之前，他到刘寨村卫生室给生病的孩子抓了点药。当天看病的人，有三四十位。卫生室大夫的处方上并没有先后顺序的记载。那么，究竟哪张处方是开给白立涛的呢？郭平安是从这样一个细节破译的：大夫正写处方时，中间有间断，有个回身伸手的动作。他把这段视频放给大夫看，大夫想起来，正写着，他的笔没油了，那个动作是换了一支笔！既然是两支笔，那么写出来的字迹就有区别。果然，有个姓白的病人处方上面的笔迹就是两种颜色。虽然白立涛的儿子尚未上户口，民警没能从公安网上查到更多的信息，但整个临潼区，只有席家村上白组“白”姓是大姓。这样的特征不能不让新丰派出所民警格外留心，于是，就有了12日白立涛当街被抓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