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书院改制的新观察

主持人语：

今年是晚清书院改制110周年。1901年清廷下令书院改制，废止了延续一千年之久的书院制度。一百多年来，关于书院改制的得失问题一直是中国教育界、学术界、文化界看法不一的重要话题。今年11月岳麓书院主办了“书院文化的传承与开拓纪念中国书院改制110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来自中国、韩国、日本、美国的书院学研究者围绕书院文化展开了热烈的讨论，尤其是进一步讨论了书院废止的得失问题。本专辑就是从会议论文中选出。

(朱汉民教授)

［收稿日期］ 2010-11-16［基金项目］ 国家重大文化工程•清史项目（200510120404011）

［作者简介］ 邓洪波（1961—），男，湖南岳阳人，湖南大学岳麓书院教授，研究方向：书院文化研究.

［摘 要］ 改书院为学堂和改造传统书院、创建新型书院并列为晚清书院改革的三个方案之一。虽然历史的现实是改制取代改造、新创，书院被强令改为学堂乃至学校，但我们仍然主张要慎言书院改制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认为它更多的是晚清社会这一特殊背景下的一种无奈的政治选择，未必定然符合教育发展的规律。书院是中国近代教育的基点与起点，但由于改书院很快变成废书院，不仅1600余所改成学堂的书院在历史的虚无中被稀释幻化，长期得不到应有的重视，更使得中国近现代学校制度从此就沿着不断与传统决裂，不断西化的方向奔跑，强烈的反传统意识与几乎连续不断的否定和革命也就成了中国近现代教育最鲜明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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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书院；学堂；改制；近代化

［中图分类号］ G40 ［文献标识码］ Ａ［文章编号］ 1008—1763(2011)06—0005—07

Abstract:The transformation from traditional academies into schools or universities is one of the three great reform projects in late Qing Dynasty, the other two being reforming traditional academies, and founding new ones. Although transformation actually replaces reforming and founding, and traditional academies are forced to change into schools or universities. We should still hold that the transformation of traditional academies is more of a compulsory political choice under special circumstances in late Qing than a necessity of historical development, which does not quite meet with the law of educational development. Traditional academies are both the basic and starting points of Chinese modern education. However, the transformation soon became abolition, which results in not only neglecting and ignoring the development of the 1,600 schools that originate from academies in historical nihilism, but also leading the Chinese modern educational system towards the road of continual westernization, more and more farther away from the Chinese tradition. Therefore, intense rebellion against the tradition and constant revolutions have become the most outstanding mark of the Chinese modern education.

Key words: academies；schools；transformation；moderniz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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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是中国读书人围绕着书，开展包括藏书、读书、教书、讲书、教书、著书、校书、刻书等各种活动，进行文化积累、研究、创造与传播的文化教育组织。由唐而历宋元明清，经一千二百余年的发展，得以遍布除今西藏之外的全国所有省区，数量至少有7500所以上，成为读书人文化教育生活不可或缺的部分。它为中国教育、学术、文化、出版、藏书等事业的发展，对民俗风情的培植，国民思维习惯、伦常观念的养成等都做出了重大贡献。明代开始，它又走出国门，传到东亚、东南亚各国，甚至欧美地区，为中华文明的传播和当地文化的发展做出了贡献。近代以来，因为新学、西学的加盟，它又成为交通中西文化的桥梁。而1901年9月14日（农历八月初二）光绪皇帝的一纸诏令，全国至少有1600余所书院改制为大、中、小三级学堂，更使它由古代迈向近现代，得以贯通中国文化教育的血脉。书院改制本是一件改写历史的大事，但由于改书院很快就变成了废书院，甚至毁书院，如此重大的事件就在历史的虚无中被稀释幻化，长期得不到应有的重视。站在21世纪的今天，在中华文化复兴的大背景下，对百多年前的书院改制，实有重新观察的必要。

一 戊戌书院改制：短暂尝试与快速失败

从书院到学堂，论其实施，经由19世纪末戊戌维新和20世纪初晚清新政两个阶段始得实行。

戊戌书院改制的设计者是康有为，纵观其《请饬各省改书院淫祠为学堂折》，要点有三，一是“愚而无学，坐受凌辱”，中国“欲富强之自立，必广建学校，由国而遍及于乡”，普及教育，由士而“下逮于民”。二是改书院为学堂是其快速变法求强方略之一。所谓“泰西变法三百年而强，日本变法三十年而强，我中国之地大民众，若能大变法，三年而立。欲使三年而立，必使全国四万万之民皆出于学，而后智开而才足。”而“兴学至速之法”，“莫若因省府州县乡邑公私现有之书院、义学、社学、学塾，皆改为兼习中西之学校。”三是“上法三代，旁采泰西”，以“省会之大书院为高等学，府州县之书院为中等学，义学、社学为小学”，“饬下各直省督抚施行，严课地方官”，“限两月报明”办理，“违者劾其一二”，意在快速建立高、中、小三级近代学校体系，实现“人人知学，学堂遍地，非独教化易成，士人之才众多，亦且风气遍开，农工商兵之学亦盛”的理想局面。 陈谷嘉、邓洪波《中国书院史资料》，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2466-2468页。康氏所奏完全被光绪皇帝采用，七天之后（五月二十三日），即颁布上谕，限令两个月之内，将全国各书院改为兼习中学、西学之高等学、中等学、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