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脚寡妇斗知县

2022-05-14 19:35:05 | 浏览次数:

南宋宝庆年间的一天,家住溧阳县福贤乡,被街坊们称为“大脚寡妇”的秦刘氏与屠夫郑跛子发生了争执,直闹得鸡飞狗跳。这桩纠纷,说来当怪郑跛子不该走神。当时,秦刘氏来到集市买肉,问郑跛子猪前槽多少钱一斤。秦刘氏身材丰满,走起路来风风火火,饱满的胸部抖颤得厉害,难免惹人注目。而郑跛子尚未成家,一抬头便看到秦刘氏如肥兔般蹦跳的胸口,顿觉眼晕,也没听清秦刘氏问的是什么。秦刘氏生性泼辣,也很快瞧出了端倪,当即嗓门高了八度:“郑跛子,再乱瞅我让你变成瞎跛子!前槽多少钱一斤?”

郑跛子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脸也臊得如掉进染缸的茄子,支吾道:“不、不要钱,你随便拿。”手却打出个“二十”。

看到郑跛子窘迫难耐,脸红过耳,秦刘氏当场翻脸,大骂一声,探手端起那盆血糊糊的猪肠猪肚扣向他的脑袋。

秦刘氏发火,自然有她的道理。卖肉不要钱,分明是在打她的歪主意。况且,秦刘氏此前几次撞见郑跛子在她的院外探头探脑,一瞧便知是黄鼠狼进宅,没安好心。更气人的还在后头,他嘴巴里说不要钱,可手势却表示要卖二十文!如这等黑心商贩,理当报官,让他挨上几十大板。

破口大骂声中,几个商贩纷纷围来,七嘴八舌地询问缘由。秦刘氏气呼呼解释道,三年前,男人因病去世,她一个寡妇独自拉扯着个孩子,日子过得要多苦有多苦,要多难有多难。听闻新任知县陆子聿到任,又赶上儿子锁柱过生日,她觉得苦日子有了盼头,就想割点肉给儿子解解馋。上次买肉是在半年前,最好的腰条才两文钱一斤,可这郑跛子真不是东西,居然漫天要价。若不砸了他的肉摊,还不知会坑多少人。“对,该砸!绝不能惯着他。”众商贩齐声附和,一拥而上掀翻了郑跛子的肉案。

解了气,泄了恨,秦刘氏转身要走,却见一个尖嘴猴腮的商贩冲郑跛子啐了一口,恨恨骂道:“大伙都卖三十文一斤,你凭啥充大头,卖二十文!”

这句话,令秦刘氏浑身一震,这钱这么不值钱了?几天前,左邻右舍纷纷传扬,称新任知县陆子聿非同一般,是鼎鼎有名的大诗人陆游的七子。陆游为官清廉,心系民众疾苦,在辞世前留有《示儿》一诗:“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这诗的分量可不轻,想必陆子聿陆大人必会牢记心头。谁知,刚上任就来了这么一出,货币贬值!

秦刘氏闷闷不乐回到家,瞅见男女老少一村子人都聚在村口,个个怨声载道,叫骂不休。挤进人群一打听,秦刘氏呆住了——官差四处张贴告示,说陆大人有令,为繁荣本县经济,现征用福贤乡围田六千亩,用于开发“福贤庄园”。本着体恤民生、公平交易的原则,每亩地官府补偿一贯钱,请乡亲们积极配合,万勿影响溧阳的发展大计。

一亩地仅相当于三十多斤猪肉!这笔账,秦刘氏当然能算清。气愤之下,她奔上前一把揭下告示,又三下两下撕得粉碎:“这也太欺负人了,跟明抢有什么两样?我们绝不能答应!”

当众撕告示,等于公开对抗官府,个中利害,秦刘氏心知肚明。当日中午,她便抄起锄头走向野外,边走边暗暗发狠:就算死,也要死在自家的那五亩围田里。到了地头,就地一坐,可直等到太阳落山鸟归林,也没看到官差的影儿。秦刘氏本打算守到天亮,无意中一扭头,登时惊得跳起来。

村里着火了!看方向和位置,正是她那两间草房。更要命的是,她在出门前给六岁的儿子做了饭,并把他反锁在了屋子里!秦刘氏又惊又怕,哭喊着儿子的乳名跌跌撞撞往家里跑。跑着跑着,一个蒙面黑影突然从路边的矮树丛中蹿出,凶神恶煞般挡住了去路。

“滚开,别挡道,我要去救儿子!”秦刘氏不管不顾,一头撞去。蒙面人长刀一挺,在架上秦刘氏脖颈的同时亮出一张纸,冷哼说道:“摁完手印,我自会放你走。”

是卖地协议。明摆着,按完手印画完押,秦家祖上传下的田地也将易主。庄稼人以地为生,没了田地,又该如何过活?秦刘氏心一横牙一咬,抬手抓向蒙面人,做出了鱼死网破的举动。蒙面人哪见过这般不怕死的主儿,只是一愣神,蒙巾便被扯落,脸上也多出了几道抓痕。

借着黯淡的月光,秦刘氏认出了对方:是衙役赵疤瘌。尽管赵疤瘌也是福贤乡人,可平素没少做狗仗人势、欺压同乡的勾当。见拿刀都没能吓住秦刘氏,还被挠了个满脸花,赵疤瘌恼羞成怒:“郑跛子,快出来,既然她不知好歹,那就送她去陪她的死鬼男人!”

秦刘氏这才发现,屠夫郑跛子正握着剔骨刀步步逼近。

在集市上扣了人家一头猪肠子,砸了肉摊,人家哪会放过你?情知在劫难逃,秦刘氏索性豁出命硬闯。郑跛子则两眼一闭,挥刀乱捅,一边亢奋大叫:“我捅死你,我让你骂我跛子!”这时,脑袋上却挨了一记重拳。打他的,是赵疤瘌。赵疤瘌骂道:“没用的窝囊废,你跟树较什么劲?人早跑了!”

侥幸躲过郑跛子的剔骨刀,秦刘氏一路疾跑奔回了家。但是太迟了,房屋已烧塌了架。若非街坊及时阻拦,哭得天昏地暗的秦刘氏会一头扎进熊熊火海。

拦路的是官差,烧房子的肯定也是官差。秦刘氏心痛如刀绞,恨声哭骂道:“这个仇,我一定要报,血债血偿!”

“唉,真是造孽啊。”乡邻们纷纷摇头,“自古民不与官斗,我们无权无势,究竟该怎么办?”秦刘氏一听,含泪下了决心:“上告!我就不信这世上没有王法!”

次日,天刚蒙蒙亮,秦刘氏便和几个乡民请人写了状纸,直奔建康府。按当时法度,“田制不立”,即朝廷承认土地归个人私有,严禁官府强买、贱买民田。加上福贤乡乡民找的是当朝宰相史弥远,此案很快有了回复。史宰相气得拍案而起,安抚众乡民说:“乡亲们都回去吧,本官马上彻查此案,对违法乱纪者严惩不贷!”秦刘氏听罢,双膝一沉跪倒在地,“咚咚咚”磕得额头都渗出了血……

一转眼,两天过去了。深夜,睡在临时搭建的窝棚里的秦刘氏突然听到一阵声响。“谁?”秦刘氏一激灵坐起,下意识地攥紧了放在枕头下的菜刀。

“小娘子别怕,是我。”随着阴冷的笑声,赵疤瘌如鬼魅般钻进了窝棚。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秦刘氏抡刀劈向赵疤瘌的脑门。赵疤瘌退后半步,一个劲地笑:“倒!小心点,别摔着。”

糟糕,赵疤瘌使了下三烂手段,吹了迷魂香!秦刘氏只觉脑中晕眩,身子绵软,菜刀也脱手落了地。赵疤瘌近前,从怀里掏出的仍是那张纸:“小娘子,要么你乖乖签字画押,要么我握着你的小手,教你画。画完了,嘿嘿,咱们再做点开心事。”

“滚,别碰我。史大人明日就到,绝不会轻饶你!”秦刘氏强撑着骂道。

“明日?哼,下辈子吧。你若不提这茬,把老子伺候舒服了,老子一高兴,没准儿还能放过你。”因为福贤乡乡民上告,陆知县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还扣了他两个月饷银。赵疤瘌说,“好在你们找对了人,找的是史宰相;如果找别人,陆知县很有可能会丢官,我赵疤瘌的饭碗也难保全。想知道为什么吗?我让你做个明白鬼。”

原来陆知县征用的这六千余亩围田,就是卖给史宰相的,也就是说,正是史宰相要开发“福贤庄园”。只不过,史宰相开给陆知县的价是十贯钱,而陆知县只把原价的十分之一补偿给乡民。虽说陆知县黑了点,可史宰相还得包庇他,以免惹出更大的乱子。陆知县也向史宰相下了保证:一定会让乡民服服帖帖地拱手送上田地。

说罢,赵疤瘌掏出备好的印泥,抓过秦刘氏的手按了手印:“早这般乖乖听话,儿子也不会被烧死。哈哈,接下来,咱们该快活快活,省得辜负了这天做被地做床的良辰美景。”

秦刘氏做梦都没料到,陆知县的后台竟是史宰相!面对如狼似虎般的赵疤瘌,秦刘氏羞愤万分,拼力挣扎。就在衣衫被撕裂的当儿,秦刘氏忽觉手臂能动了,能拎起菜刀了!

“畜生,你欺男霸女、作恶多端,留在世上也是祸害。去死吧——”

第二天,在知县陆子聿的带领下,数十巡尉呼啦啦扑进福贤乡,全力缉拿上访滋事和杀害衙役赵疤瘌的元凶。所到之处拆房扒屋,如遇反抗,一律抓捕。特别是那些腰里别着镰刀的乡民,全被扣上杀伤官差嫌犯的帽子,关进死牢候审。两日后,县衙贴出告示,称割断赵疤瘌脖子的罪妇秦刘氏已抓获,并招了供,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乱世当用重典,将于明日午时在法场斩首示众。明眼人一看就瞧得出,陆子聿这是在杀一儆百:今后谁敢对抗征地,秦刘氏就是他的下场!

行刑期至,追魂鼓响,刽子手肩扛鬼头大刀刚进场,就见两批快马飞奔而来,喝令刀下留人。陆子聿循声望去,当即傻了眼。

来者是大理寺司直。司直宣称:昨日,一腿脚不利索的福贤乡乡民手持沾血镰刀闯进大理寺,扯着嗓子喊,杀死衙役赵疤瘌的是他,而不是秦刘氏。一人做事一人当,他虽是跛子,却站得直行得稳,绝不能连累他人。被绑在行刑柱上的秦刘氏一听,一时间泪如雨下:“郑跛子,你为何要这样做啊?”

那夜,在窝棚内,秦刘氏也曾这样问过。当她举刀刺向赵疤瘌的脖颈时,郑跛子到了,并抢先出了手。其实,他是在赵疤瘌的胁迫下一起来的,还被逼吹了迷魂香。若是赵疤瘌吹,秦刘氏早沉睡不醒了。郑跛子说,陆知县给赵疤瘌分摊了任务,负责让秦刘氏按手印画押。当时集市上郑跛子和秦刘氏发生争执的一幕,被赵疤瘌全看在了眼里,他就以多给几文补偿为条件,要郑跛子帮忙摆平秦刘氏。想到赵疤瘌心狠手黑,郑跛子勉强答应了。半路拦截,是他故意放跑了秦刘氏;秦刘氏的草屋,也是他自告奋勇点的火。如果赵疤瘌出手,孩子锁柱可真就葬身火海了。说到这儿,郑跛子一咬牙,照着赵疤瘌的脖子再次挥起了镰刀:“锁柱在我家藏着呢。你快走,这事是我干的,与你无关。”

“你……为何要帮我?”秦刘氏问。郑跛子的脸红了,欲言又止。秦刘氏不觉恍然:他喜欢我。为了自己喜欢的人,他愿意去死!

两个月后,经大理寺重审,陆子聿利欲熏心,知法犯法,被革职为民。或许,此生他都无颜去祖坟前告慰父亲了;郑跛子杀人罪名成立,被判刺配流放,到苦寒之地服苦役。六年后,权相史弥远病死,福贤乡乡民看到了讨还公道的希望,又是秦刘氏带头,再次上告。几经周折,乡民终于胜诉,要回了属于自己的田地。而在乡民们敲锣打鼓、奔走相告的时候,十多岁的锁柱叫出了声:“娘,快看,那是谁?”顺着孩子的手指看了一眼,大脚寡妇秦刘氏便止不住热泪盈眶,拔脚飞跑起来。

是郑跛子。郑跛子苦役期满,被放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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