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匪
槐柳镇有一对相恋的青年男女,称得上青梅竹马。男的叫鲍郎,女的叫柳莲。这天傍晚,柳莲又到琵琶河边幽会鲍郎,蜜语甜言还未相叙几句,突然跳出几个蒙面大汉,抬手点翻了鲍郎后,架起柳莲,便朝琵琶河下游疾走。走了几里后又返身溯流而上,最后隐入了芒砀山中。
柳莲被掳进匪巢,匪首蒋庆一下子就被柳莲的美貌吸住了眼球,提出要柳莲做他的压寨夫人。柳莲当然不答应。蒋庆不忍心对这样美的女人动粗,对柳莲不捆不绑,让她自由自在地在山里行走。蒋庆跟柳莲说:“别想跑出山去,山口有人把守,连天王老子也找不到这里来,等你啥时想通了再答应,本大王有的是时间等你,哈哈哈……”
柳莲思念着鲍郎,困在山里却又逃不出去,闲着无聊,她就去看贼匪们练功。见那匪首蒋庆,腾挪坐打,翦击劈杀,功夫练得勇猛,一招一式都孔武有力。蒋庆一眼觑见柳莲在看自己练功,似乎很是欣赏他的拳脚功夫,就练得更起劲了。
到了夜晚,蒋庆便溜入柳莲房间,欲要强行云雨之事。惊醒过来的柳莲突然跟他说:“你千万不能坏了你的功夫!”蒋庆一愣,一下停了手:“坏了我的功夫,这怎么讲?”柳莲道:“我白天看你练的功夫了,你是跟谁学的,可知它叫什么功?”蒋庆道:“那功夫是我跟一个游方道士学的,可不知叫啥功夫,道士没说过。”柳莲又问:“这功夫你练多少时日了?”蒋庆道:“快练一年了。”柳莲说:“这叫‘纯阳功’,要三年不近女色才得结果,你现在要了小女子,不是要坏自己功夫是什么?”蒋庆怀疑道:“你一个小女子,怎么知道‘纯阳功’?”柳莲说:“我看过我去世的爷爷练过这种功,是爷爷告诉我的。”
贼匪到底是草莽,柳莲的这通编造之词竟把蒋庆蒙住了,他不甘心地放下柳莲气哼哼道:“美食不怕晚,那先罢了,等本大王练就了‘纯阳功’,再来收拾你,谅你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蒋庆说得没错,只要出不了山,她柳莲早晚还是贼匪碗里的菜,必须想法子逃出去才行呀!
再看这芒砀山,虚谷幽深,与世隔绝,满山古树参天遮云蔽日,还到处长满了荨麻草。柳莲这才发现,芒砀山就是琵琶河的发源地,一条清亮的河水从这里流出,叮叮咚咚穿山越岭向她家乡槐柳镇流去。她沿着河水走到山口,看见有山匪把守!
蒋庆说得没错,真是天王老子也找不到这里,柳莲寻思,怎样才能跑出去呢?她站住想了一会儿,一抬腿就走进蒋庆的寨屋,淌着眼泪跟蒋庆泣诉道:“我想好了,我答应做你的压寨夫人。”
蒋庆怔住了,他感到既高兴又怀疑:“做压寨夫人,你真的心甘情愿?你这么快就想通了?”
“我早就想通了。”柳莲娓娓回答道,“你看这山中众物芸芸,百兽万禽,雄雌相交,雌物不都心甘情愿委伏于最强壮的雄物吗?其实,这人也是物竞天择,我等做女人的,谁不想有一个最强壮的男人依靠?再看大王虎背熊腰,力大无比,比那白面书生鲍郎强去了百倍,我柳莲还有什么不心甘情愿的呢?等你练成了‘纯阳功’,我就和大王成亲,做你的压寨夫人。”
一席话说得入情入理,蒋庆打消了怀疑,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柳莲忽然问他:“可是我不明白,大王怎么就做起了强匪?”
“我们不能叫强匪!”蒋庆面现愧色道,“强匪打家劫舍,明来明去。可你也看到了,我们这山里就区区几十个人,如若被官府知道我们的巢穴,官军一到,我们必定灰飞烟灭。所以前日请你上山,先顺琵琶河下游走,再回头溯流进山,就是为了不让外人知道山中机密。我们如此偷偷摸摸,怎么能称强匪?只能叫‘贼匪’而已。可天下人谁情愿做贼匪,这都是被官府逼的,被权贵们逼的呀!以后你早晚会知道的。不过,就是做了贼匪,也能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哈哈哈哈……”
柳莲又笑道:“柳莲女儿家身子,大酒大肉怎么消受得起?可女儿家也有女儿家的玩耍,我要先干成两件事。”蒋庆说:“莫说两件,二十件都成,你说。”
柳莲道:“我想让大王先派两个弟兄给我使唤,我要他们在山里给我采荨麻草。”
“采荨麻草干啥?”蒋庆不明白。
“我要用荨麻草造纸!”柳莲从小就跟外婆学会了造纸技艺,会用稻草造纸,也会用木屑造纸,她还听外婆说过,荨麻草是最上等的造纸原料,再看这芒砀山里,到处都长满了荨麻草!“这样我手里有事情做了,在山里也就可以排遣思念家乡父母之苦,才能够遣散心中的寂寞呀。”柳莲说着又流出了眼泪。
柳莲的泪水再次勾出蒋庆的恻隐之心:“想玩造纸这有啥难的,我这就派人给你去采荨麻草好了。”他即刻唤了两个小匪来,让他们伺候在柳莲身边,暗地里却嘱咐小匪说:“要看好她,她要是想往山外跑,就格杀勿论!”
两个小匪一边观察柳莲一边采荨麻草。背回荨麻草来,柳莲就将草切成段,用铁锅煮烂,再捣成草浆,然后制成一张又一张的草纸,渐渐晾干。看着满屋越摆越多越叠越厚的一座又一座纸山,柳莲高兴得又唱又跳。两个小匪眨巴着眼睛,一丝也看不出她想要逃跑的迹象。
造纸刚获成功,柳莲就又跟蒋庆说:“大王还得派两个手下给我,我要他们帮我养鱼。”“养鱼,这就是你说的第二件事吧?”柳莲说:“大王你没发现这琵琶河水很甘甜吗?这样的水是最好养鱼的,养出了鱼儿来,就可以给山里弟兄打牙祭,比那大肉更鲜美,你就派两个弟兄给我吧!”
蒋庆听她说得有理,就又派了两个弟兄给柳莲,但是暗地里说给弟兄的还是那句话:“你们去跟她养鱼,更要看紧她,她要是想跑出山就绝不留情!”
柳莲带着两个贼匪,用网先将琵琶河水截出一段,在水中养起鱼来了。不久之后,一尾尾鱼长大成熟,贼匪们不时捞鱼杀鱼吃,弄得漫山遍野鱼香飘荡。
柳莲就用杀了鱼的鱼油,与荨麻草、芝麻相杂研碎做成浆,再晾干擀叠后,造出来的油纸,雨水也浸不透!柳莲还养出一条叫欢鲤的鱼,别的鱼可以杀可以吃,欢鲤她却不让杀不让动,她说那是她当孩子养着呢,有事没事从水里捞出来,抱在怀里亲昵甜笑,恰像一幅优美的《抱鱼美人图》,看得贼匪们目瞪口呆,更看得蒋庆心花怒放。
这天,柳莲又从围池里抱出欢鲤亲昵,突然欢鲤“忽”地身子一挺,光滑地从柳莲怀中跳出,溅出一片水花落到琵琶河里去,转眼顺水而下没了踪影。柳莲“呀”地叫了一声,一脸惨白呆在了那里……
话说这欢鲤逃离了柳莲怀抱,顺琵琶河急流而下,这天来到槐柳镇,已是筋疲力尽,停在河边一个青年人的脚边。真个是人若有情,天也帮忙,这青年不是别人,正是与柳莲青梅竹马的鲍郎!
自从柳莲被贼人抢走后,鲍郎思念心切,整个人变得痴痴呆呆,每天傍晚都来到琵琶河边,望着河水呼唤柳莲。时光荏苒,家人都认为柳莲早已不在人世了,都来劝他,可他就是不信。这天他又来到河边,嘴里呼唤得累了,刚坐下歇息,却看见一条鱼儿游到身边,已经死了,嘴巴却冲鲍郎张着,嘴里的一卷东西让鲍郎看得真真切切,他探手伸进去,竟从鱼嘴里抽出来一个荆根勾着的油纸棒。
鲍郎急忙剥开油纸棒,三层过后看到一个纸卷,外面有油纸包着,纸藏于鱼嘴顺水而下时竟没有一丝被浸湿的痕迹。鲍郎打开纸卷一看,一眼认出竟是柳莲的字迹:“小女柳莲,被掳在山,溯水而上,即现匪巢!”字下面还画着寻找匪巢的行路图!
事不宜迟,鲍郎立即来到县衙报官。县衙的罗县令第二天便带着官军,杀进芒砀山,按图索骥找到了匪巢。区区贼匪,怎敌得过浩浩荡荡的官军,一举被歼灭,将柳莲救下山来。
离别已久的情侣再次相见,柳莲和鲍郎激动得又哭又笑。柳莲也一下成了剿匪英雄,罗县令还为她亲自披红戴花,引得人人羡慕和妒忌。但很快柳莲发现槐柳镇人看她的眼神有了异样,对她指指点点:“快瞧,这就是那个被贼匪玷污了的柳莲。”
“就是她么?她就是和贼匪睡过山窝,一锅里吃过饭的柳莲?”
“挺标致的女子,可惜让贼匪祸害了……”
柳莲听不下去,与他们理论、解释:“我没被贼匪祸害,我没……”可她一张嘴怎敌得过那么多人的编排?柳莲伤心委屈地去找罗县令,要罗县令为她做主。罗县令听了柳莲的哭诉现出一副道德嘴脸:“飞鱼传书灭了贼匪,你功盖男儿。可作为女人,第一大事就是守身如玉、贞操节烈,本县令怎能破得这个规矩嘛。你可不要居功自傲呀……”
柳莲又去见鲍郎,在窗外就听见鲍员外正训斥儿子:“咱鲍家祖上历代书香,清净之家,怎能娶一个被贼匪玷污的女人做媳妇?那柳莲与贼匪在山上不干不净这许多日子,你不要脸面,鲍家祖宗还要呢!你若执意娶回柳莲,爹我就……”“爹你别这样!别这样!”鲍郎不情不愿答应了鲍员外,“儿就听爹的,儿不娶柳莲了好吗……”
柳莲在门外听得心中悲苦,愣在那里,随后仰天长叹,眼中却似乎又看见了蒋庆那草莽身影:“……可天下人谁情愿做贼匪,这都是被官府逼的,被权贵们逼的呀!以后你早晚会知道的。”柳莲突然目光一冷!
这天傍晚,柳莲又将鲍郎约到琵琶河边,要说的话还未相叙几句,柳莲突然抬手点向鲍郎麻穴。点麻穴功夫是她在山上看贼匪练功时偷学来的,没想到头一回使用便出神入化,眼见得鲍郎跌倒在地动弹不得。
第二天,柳莲与鲍郎从槐柳镇双双失踪了……
转眼多少年过去,芒砀山里又有了贼匪。他们是柳莲和鲍郎生下的七个儿子,还有从琵琶河边抢来的七个媳妇。儿子们出没山林咆哮野莽,媳妇们也个个花容月貌,练得一个比一个彪悍。和她们的夫君带领贼匪们一起只做三件事:造纸、养鱼、不时下山抢些油盐醋茶针头线脑回来。
官府又开始剿匪,柳莲早带领孩儿和众匪们将琵琶河改了道。没了河水引导,官府又怎能找得到匪巢,捕得到贼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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